席上莺歌燕舞、喜气洋洋,酒过三巡,话也多了,惠帝和刘肥谈到往事,感慨不已,伤心处声泪俱下相抱痛哭,开心处拉拉扯扯手舞足蹈;娄布也喝得酩酊大醉,靠在树上打盹。杯盘狼藉之际,吕后忽然离席。 吕后来到了御花园一个绿阴重重的偏僻处,那里早有人恭候着,他叫审食其,是吕后的亲信。 这个审食其,一直是吕后身边的“舍人”,也就是专门跑腿的高级侍从。彭城之战汉军大败,审食其和刘邦的老爸、吕后一同当了楚军的俘虏,好在接下来楚汉对阵,刘邦用计骗得项羽放归刘老爹和吕后。天下一统后,审食其就仗着当年守护吕后这份功劳而飞黄腾达。审食其长年在吕后身边做事,当然懂得揣摩主子心思,此刻他马上对吕后的眼色心领神会,微微一笑,然后退去。吕后也沿原路返回,本以为天衣无缝,做得干干净净,不料这一切全被靠在树上打盹的娄布看在眼里。 娄布的确喝了很多酒,但他根本就没醉,倚树打盹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吕后中途离席,娄布便施展轻功尾随其后,御花园本来就树茂林密,吕后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五大三粗的蛮汉居然会轻手轻脚地躲在自己身后,就连精明过人的审食其也未察觉。 宴席依旧热热闹闹,这时,上来了一个托着玉盘的侍女,玉盘上有两杯酒。吕后清清嗓子,对刘肥说:“齐王远道而来,实在辛苦,我以关中最为珍贵的高粱美酒敬齐王一杯,请。”刘肥喝得开心,毫无戒备,当即就要伸手将酒杯端过来,就在这刹那间,忽听一声大喝:“且慢!”这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只见娄布站了出来,他大大方方地向吕后作了个揖,说:“齐王千里迢迢进都,为的是祝福太后永安,请太后先饮。”说完,娄布从侍女手中夺过托盘,用手指顶住,稍稍用力,托盘竟“呼”地打起转来,就像现在的杂技艺人耍“转盘”一般,在场的人不明就里,还以为娄布现场献艺,纷纷叫好。待娄布将转定的托盘端到吕后面前时,吕后傻了,她可分不清哪一杯是毒酒哪一杯没毒啊! 吕后咬咬牙,勉强笑道:“哀家年事已高,不胜酒力,方才喝了几杯淡酒,已经昏昏沉沉,还是让齐王饮吧。”谁知娄布又将托盘端到惠帝面前:“既然皇太后不适,那么请皇上代饮。”惠帝高高兴兴,端起一杯就要饮,吕后看着着急,仓皇起身抢步过来,一手打掉惠帝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全场愕然。吕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娄布,忿忿而去。就在这时,倾洒在地上的酒水竟冒出腾腾水气,“咝咝”作响,众人方知其中有异,顿时大惊失色,宴席草草收场…… 3. 帛书地图 刘肥回到馆舍以后,惊魂未定,马上吩咐启程出都。正备着马,忽然接到急报,馆舍门外围起了重兵,说是丞相曹参秉承太后旨意,特派皇家军队护卫齐王,还特别叮嘱近来长安盗贼很多,齐王无事就不要外出,请在馆舍安心休息。 刘肥听完才醒悟过来,差点没晕过去:“曹参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害我啊!上次送我匕首就是指望着我死呀!”一个随从当即拔出剑来:“大王,拼了!”一帮子精锐卫士都齐声附和道:“拼了!杀一条血路出去!” 娄布冷笑道:“硬拼无异于谋反,谋反者天下共诛之,即使诸位能杀回齐地,又有何用?保主公一日容易,试问诸位,能保主公一世平安吗?” 那帮傻乎乎的卫士被呛得无话可说,只得打消了硬拼的念头。刘肥也没什么好主意,他本以为吕后会恼羞成怒,会大开杀戒,不料吕后天天差人送来美酒佳肴,还让宫里的舞女来馆舍表演节目,一连十几天,天天如此待遇。刘肥带来的将士们不免松懈,心想反正生死难卜,于是大碗大碗喝酒,大块大块吃肉;酒一喝多,便去搂那些舞女,渐渐地全沉湎在温柔乡里。刘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走又走不得,留又不能留,而且无法将信息传回齐国,他渐渐明白了:吕后是想把自己软禁在此了! 那一天,刘肥因不能回国而对着窗外独自流泪,恰巧娄布进来,说曹参又派人送来一个盒子。刘肥打开盒子,取出一幅卷轴慢慢展开,原来是一幅描绘了齐国区划的帛书地图,地图的右下角写着一个模糊的“张”字,正看着,忽然“咣当”一声,从帛书中掉下一把黄金匕首! “这是在连连逼我自尽哪!”刘肥苦笑着摇摇头,放下地图长叹一声,“娄布,你随我几年了?” 娄布拾起地上的黄金匕首,若有所思地答道:“主公,八年了。” “你是我最信任的随从哪,无奈如今身囚长安,你在我身边也无益处,这里有些珠宝,我分给你,你另寻出路吧。”说完,刘肥打开箱子,找了几件绝好的物件给娄布,娄布收下以后说:“曹参的礼物想必主公不想再看见了,不如转送给小人吧。” 说起曹参的礼物,刘肥禁不住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如果我按照他曹参的意思先行自尽,就不必在御花园受辱了,娄布啊娄布,你虽然化险为夷、救我一命,但世事难测啊,如此是幸还是不幸?” 娄布好像没听见刘肥的话,他把帛书地图和黄金匕首收好,自顾自地说道:“主公往日非常喜爱翡翠树,可否分些给我?” 刘肥马上将身边的一件翡翠树赐给娄布,不料娄布摇摇头说:“这件太小,主公的贡品中应该还有更大的。” 刘肥没想到娄布如此贪心,就让随从把几件最大的翡翠树给了他,娄布仍是不满足,说:“主公平生最爱金丝玉缕珍珠链,可否分些给我?” 刘肥瞪了娄布一眼,取下正戴着的一串金丝玉缕珍珠链扔给娄布:“哼,想不到你到底还是屠夫本性!” 娄布没有说什么,他麻利地将几样宝物放到一个包袱里,这才凑到刘肥耳边轻轻地说:“臣下今日要去做一桩大买卖,主公可安心等待。”说完,他便悄然离去。刘肥见了,莫名其妙,不知道娄布要到哪里去、做什么大买卖。 当天夜里,娄布背着几件无价之宝,仗着夜幕掩护施展轻功,飞檐走壁,不大一会儿就翻进了一户人家,这正是吕后宠臣审食其的家。那审食其正独自端坐在屋中央看简牍,忽见眼前冒出一个大汉,吓了一跳,不过那大汉并没有行刺,而是毕恭毕敬地跪着不动。审食其定睛一看,原来是娄布,便问:“你如何进来的?” 娄布依然低头跪着,恭恭敬敬地答道:“我早先在都中办差事,曾路过贵舍。” “为何进来?” “小人愚笨,想请教大人一事。” “讲。” 娄布这才把头抬起,说:“不知天下万物,是否都有价可言?” 审食其合上简牍,哈哈大笑:“我听说你是屠夫出身,沽名钓誉本在我等之上,为何出此言论?” 娄布将包袱呈上,审食其迟疑了一下接过包袱,刚一打开,几件宝物便闪闪发光,屋内顿时金碧辉煌,审食其大惊失色,只听娄布说道:“我主公希望以宝物换取性命。” 审食其拿起翡翠树,掂量一下,又拿起珍珠链,掂量一下,爱不释手,而娄布依然低头跪着:“大人尚未回答小人呢。” 审食其眼珠子转了又转,终于放下宝物,对娄布说道:“娄布,我实话告诉你,这些仅可买刘肥现在不死,要买将来不死,还差三样东西……” “愿闻其详。” “齐王得割三郡之地。” “不难。”娄布取出一幅帛书地图,“请参见地图。”审食其一怔,接过地图,只见上面用大红朱丹点了齐地三个富庶的郡,地图的右下角,隐约写着个“张”字,审食其吃了一惊,但他马上回过神来:“然后,齐王得尊鲁元公主为母。” 娄布答道:“齐王早有此意,特地让我转告,三郡中最好的城阳郡将作为母亲的封地。” 审食其又一怔,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久,他用下巴指了一下娄布的脖子:“还有一件东西嘛,就是你的脑袋!” “这个最容易,不过大人既肯收我东西,是否一诺千金呢?” 审食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当然,我说到做到!”说话间,娄布突然起身深深作了个揖,然后抽出一把黄金匕首,审食其只看到眼前金光一闪,一颗人头已滚到了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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