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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逢法西斯

  中学毕业了,再到哪里深造?费米的父母颇费踌躇。这时亚米第替他们出了个好主意:比萨城有所不大为人所知、专为文理两科的高才生而设的学院——高等师范学院。费米应该申请那里的研究补助金,他得到这种补助金是不成问题的。

  经过一番考虑,费米的父母被说服,放弃首都的大学,把孩子送往外地去。

  费米入学考试成绩出色,让主考的教授深为诧异,他不相信这个学生会有那么多的知识,便邀费米到办事处来作一次非正式谈话。结果,教授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非常”的人。

  1918年11月初,17岁的费米怀着轻快的心情和伟大的抱负,离开了首都罗马,来到比萨城,就读于比萨高等师范学院,开始了在这里4年的学习生活。

  比萨,有一座非常有名的斜塔。16世纪伟大的物理学家伽利略曾在塔顶上试验物体下坠的情形,建立了落体定律。使伽利略悟出“钟摆定律”的那盏灯,一直悬挂在那座老教堂的天花板上。斜塔是费米和他的同学们天天要经过的地方。伽利略的声名,对年轻的物理学者们有着很强的感召力。

  当时,第一次世界大战即将结束。意大利的世仇德国和奥地利都已战败。在这场战争中,意大利战死了60万人,两个城市被毁。现在,和平在望,青年们不必再上战场了,学生们学习愉快,感到前途无限光明。

  这所学院已有一百多年历史,是拿破仑于1810年设立的,培养和造就了一代又一代有才华的青年。学院的宿舍和教室都设在16世纪的宫殿里,学生食宿全部免费。这些学生同时也是比萨大学的正式学生。

  比萨的冬天比罗马还要冷,然而当时师范学院还没有暖气设备。只给每个学生发一个暖脚器,一种有手柄的瓦缸,里面盛着炭灰和慢慢地燃烧的木炭。要是把它放在膝盖上,双手和腹部就会感到很暖和。起码,费米不必坐在床上用舌头来翻书了。

  对于费米来说,教授所讲的知识,大部分他都已经知晓了,课堂上提出的新见解他很轻易地就理解和记住了。所以他有很多时间搞些大学生式的恶作剧。像在屋顶上泼水,煞有介事地比剑,选出最丑的女孩子来做“五月皇后”等等。

  和费米同是学物理的一年级学生拉塞谛是个很不平常的人,他的主要兴趣是动植物世界。他是个天生的博物学者。据说,他4岁时,人家给他一把剪刀和一些彩色纸,他就能剪出栩栩如生的螳螂、瓢虫、蟑螂和蝴蝶。长大之后,他可以辨认1.5万种化石和植物。他喜欢生物学,却选择了物理学。因为在他看来,物理学较难懂,而他偏要证明自己能够克服任何困难。

  聪明并不能使他感到满足,精神上的不安使他喜欢寻求刺激。他找些同学组成了一个“反邻会”。费米就是其中的主要分子之一。这个会惟一的目的就是捣乱。譬如他们在半掩的门上放一盆水,将第一个推门而入的人淋个透湿,甚至在严肃的课堂上爆炸臭弹。臭弹是费米制造的。

  这种恶作剧足以使他们永远被开除学籍,幸而他们那位宽宏大量而又有眼光的物理实验教授雷基·布希安狄在一次特别召集的操行会议上极力从学习成绩上替他们说情。

  有一种恶作剧是他们最得意的“杰作”:“反邻会”的会友每人都得随时在袋子里带着一副涂上红黄两色油漆的钩锁。干这种勾当时总是两人一伙,一人假装与预定的对象愉快地谈天或讨论问题,另一人则悄悄敏捷地将锁钩穿过那人衣服上两个相对的扣眼,一下子锁上。这个人就被自己的衣服锁住了,无论他怎样求情都不替他打开。

  就是会员也难保不被锁住。费米总是很早起床。一个春天的早晨,他自己穿好了衣服,发觉别人都还在酣睡。他便悄悄地走到拉塞谛的门前,安上了两个铁圈,用钩锁锁住了。过了一会儿,便有一群同学来到他的窗下叫他出来。拉塞谛却被锁在房里大发脾气,他们则大为开心。

  一到星期日,费米就和拉塞谛到比萨北面的亚本尼诺山脉去郊游。

  拉塞谛像弹簧那样活泼,又像羚羊一样轻捷,他毫不费力地沿着山坡直奔而上。费米的双腿虽然短,但精力充沛,也还跟得上。晚上归来时,拉塞谛总是把费米带到他家里去。拉塞谛是独子,和母亲相依为命。他母亲身体虽小,精力却很旺盛,对儿子在博物学上的爱好,曾加以热情的鼓励和指导。她总以惊异的眼光来看拉塞谛的这位新朋友,并时常请他吃饭。

  师范学院里的饭菜千篇一律,老是鳕鱼干。拉塞谛家极好的晚餐使费米得以换换口味。当时刚刚结束了第一次世界大战,许多可口的东西不是买不到,便是价格昂贵。虽然大部分学生经常抱怨的就是鳕鱼干,但是费米却习以为常,他吃东西向来不大讲究口味,而且想到诉苦也于事无补。

  大学生活过得五颜六色,但是,费米和拉塞谛都从比萨的学术风气中吸取了物理学营养,他们在学业上大有进步。开明的教师感到没有更多的知识可以教给他们,却让他们自由地使用他的实验室。雷基·布西安尼教授是个极有学问的人,并曾在物理学研究上颇有成就,但后来,除了教书和蹲实验室之外就再也没有做出什么来了。他曾请费米给他讲理论物理。他说:“我很蠢,但你是个思维清晰的人,你的解释我都听得懂。”费米不会假装谦虚,便同意给他的老师讲解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这种师生关系,在别的人看来是难以做到的。

  1922年7月,费米以名列前茅的成绩,获得了物理学博士学位。他的论文是关于X光实验工作的报告。可惜,答辩时的场景不大令人振奋。

  那天,朋友们都来助兴。11位主考官身着黑袍头戴方帽,庄严地坐在一张桌子后面。费米也穿着黑袍,站在对面。他冷静地满有自信地讲述自己的观点。这边滔滔不绝,主考们却渐渐有的忍不住打哈欠,有的面显疑惑,有的注意力松懈,不再倾听下去。显然,费米的渊博知识已非他们所能理解。虽然给分很高,但没有一位主考人和他握手或向他道贺。他的论文也未由大学按常规出版。

  学业结束,费米回到罗马。

  从比萨得到学位回来之后,费米便到社会声名卓著的人物科尔比诺教授那里,请教关于自己前途的问题。科尔比诺教授曾是意大利议会的参议员和政府的要员,担任过两任部长。但费米发现他很温和,对现代物理学很在行,肯倾听别人的意见。科尔比诺则对费米的学识颇为赏识,让他常常去谈谈。

  10月28日下午,费米又去了科尔比诺那里。这天,科尔比诺没有谈物理学,也没有谈未来的工作计划。牵绕在科尔比诺心头的是当前的政治形势。恰在这一天,墨索里尼的法西斯党人从各个方向进入罗马,内阁宣布戒严,战斗一触即发,满城一片混乱。科尔比诺说他不喜欢法西斯领袖墨索里尼所主张的暴力主义,他认为墨索里尼是强暴而无情的人,其侵入罗马的军队使意大利陷入危险的境地。

  他说:“内阁颁布戒严令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不会有好结果。

  要是国王在戒严令上签字,我们国家就会发生内战。军队会被命令去作战。那只是一场大屠杀。多么可怜啊!许许多多只是在寻求一个理想而不能发现比法西斯主义更好的东西的青年们,都会成为牺牲品。”

  “您对国王签字与否有疑问吗?”费米说,“您以为他会反对内阁的决定吗?他从来就不掌权,却总是跟在内阁后面。”

  “是的。”科尔比诺想了想,说:“我以为国王会拒绝签字。那他们就一定有一个由墨索里尼统治的法西斯独裁政府。”

  回到家里,费米把这段话告诉了家人。此刻国王拒绝签字的消息已经传开。费米对科尔比诺的判断绝对相信,他知道,一个独裁政权就要出现了!

  “这意思是说,像我这样的青年人就得出国了。”费米冷静地说。

  “到外国去?”他的姐姐紧张地问。玛丽亚已是研究古籍的学者。

  她对于传统,对于她所出生的祖国,都有深厚的感情。迁移到外国去,便等于突然把这些纽带都割断了。

  “到外国去?”她又问,“到哪个外国?”

  费米耸耸肩,说:“总有地方……世界大得很。”

  但是,费米还是留了下来。16年以后,在法西斯的压迫下,他才不得不逃离他的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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