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3年第9期

回到我的荒山野岭

作者:马利军

字体: 【


  我出生在黄河最下游的那块冲积三角洲上。黄河人海的时候,在我家的老屋前面拐了一个90度大弯,由东西流向改变为南北流向。所以在我的记忆里,黄河不是东西走向,而是南北走向。一直到我20岁,我就在黄河岸边生活着,陪伴着我的是黄河上的一条条船,是天空飞翔着的一行行大雁,是河堤内的沙土、河堤外的碱滩,是沟渠内里的芦苇、蒲草、野鸟。整整20年,我的身体里除了这么一个黄河人海口,几乎一无所有。然而就是这个人海口,让喧扰远离了我,让我的世界变得干净了。
  又有整整8年时间,我是一个石油地质勘探队员。我随勘探队去了河北、山西、陕西、内蒙古、青海、新疆、西藏、辽宁等地,我的足迹几乎遍及华北、西北、东北的每一处平原、大山、戈壁、沙漠。这样的过程,不同于人们常说的旅游,也不同于时下流行的探险活动,而是一种真刀真枪的翻山越岭。我远离了城市,远离了乡村,成了一个“流浪”在荒山野岭皇的人。这让我渴盼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我找呀找,最后找到了诗歌——我的精神家园。
  我像寻找石油一样寻找诗歌的宝藏。我和黄河上的大雁对话,和陕北深山里的古庙对话,和青海高原上的僧人对话,和帕米尔雪山上的小学生对话……同时,我身处的大油田又给了我太多的困惑和思索,现代的工业文明让我看到财富的同时也让我目睹了人性的挣扎和滑落,怎样站在文化共生的时代高度观照生命,在全球化的利益大潮中守住或是重建本土的信仰和文明,让我无时不陷入痛苦的思索。特别是黄河,特别是我熟悉的人海口呀,它越来越深的“沉默”让我清醒又惶恐。我无法躲开这一切。因为它们是我的诗歌。
  我在荒山野岭里,我的帐篷里重新认识了中国的古代诗歌,并为中国古代诗人独有的人格、气质和风骨着迷。我也从英国的休斯、美国的休斯、法国的普雷维尔、奥地利的傅立特等人的诗文里感受到了欧美诗歌的深奥和永恒意义。最近几年,我离开了地质勘探队,在一个不是乡村不是城镇的企业里生活着。这让我与“社会”靠得近了些,让我看到了诗坛上林立的派别,一个又一个的诗歌大师,以及大师那飞溅的口水。维特根斯坦曾说过,对不可言说的事物,最好保持沉默。面对这样的诗圈子,我只想躲开,只想回家,回到我的荒山野岭。
  “我要用最自然的,最不兜圈子的、最简易的方式来表达自己。”这是叔本华的一句话。他说的真好,说出了我心里最想说的。对于诗歌,我不敢玩技巧,玩语言,我害怕自己走火人魔,把自己的生命和性情丢在语言的迷宫。我喜欢的是干净透明的词和句子,坦诚袒露的诗歌情怀和崇高精神。我会继续为那些人格力量贯穿其中的,与写作者的心灵有关的,有弹性的,可读的诗歌鼓掌的。
  2003年2月11日胜利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