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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报刊佳作选
作者：曾 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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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西·欧文斯(1913—1986)，美国黑人田径运动员，曾参加1936年柏林奥运会，希特勒原打算利用这次奥运会宣传雅利安族优秀论。欧文斯在比赛中获四块金牌。
他在贵宾席上坐直了，可仍是个坏孩子：
他高兴时把世界当作玩具，从厨房
滚到卧室；不高兴时他咬一口世界，
尖叫着要一个更大的，好让他拍得更高。
在他的童话中，跑道是一条舞蹈的蛇
当他吹起雅利安乐曲，跑道应向上扭曲成
一个字，一个黑色的、啦瞠叫着的手势。
但他对音乐知之甚少。欧文斯的出现
布鲁斯的动人节奏、跑道温顺地尾随
他的舞步，放弃了毒牙但不放弃曲线爱好者
的愤怒。
突然跃起，坏孩子惊叫着跑开。
在德意志童话与现实交织的奋斗里
他装扮成吹笛子的绿衣人，人群该跟他离开
这个世界，到那个日耳曼森林里消失。
但是元首，请看欧文斯的双腿像黑色的剪刀
裁开了您的绿衣服。他带来的不是闪电，
也不是一片阴云笼罩了您的玩具沙盘，
他仅仅是一阵风，吹得您头疼，像要感冒。
请看这飞翔的燕子，杰西·欧文斯
他是一阵风跑在我们前面，他是一双黑眼睛
最先看到了曙色，用舞蹈告诉我们——在
远处。
樱花节
这是游人如织的武汉大学。从桂园
到樱园，从带有阴凉阶梯和拐角的图书馆
到人文楼。樱花像一个轻盈的透明水母
冉冉升起。教务处灰暗的玻璃窗与
变焦镜头莫测的深度互相映照。
一个学院的春天姗姗来迟。
朗霞中身着和服的美女，抬头仰望落下的
樱花。可她不是冈村宁次的情妇
也不是一衣带水的友人。难道她会是一个
影子，
从翻过的书页中褪去枯黄，
披上动人的胭脂从樱园中穿过?
我们都错了，她仍是那个银行职员的女友
哭着要租一次纸做的日本之旅。
冈村宁次的春天在湮开时被
夺走，摄影美学中仰拍的樱花覆盖了武汉。
白色的、红色的、加柔光镜的风景
再加上画框，在悬铃木背景里不再是树林。
我不知道樱花和历史谁更残酷，
即使使身体变软的是花香而不是毒气。
樱花再美也结不出樱桃，只能在美人的唇上
撒谎。说，这是春天!一切都是瞬间!
(选自《诗歌月刊》2003年2月号)
未完成的诗
王家新
1
在你死后人们给你戴上了桂冠，用大理石
把你塑在广场，孩子们
在上幼儿园时就被带到这里参观，
鸽子仍无辜地在你头上拉屎；
放逐的火把早巳在黑夜中远去，咒骂随着雨
水
渗入大街小巷的石缝；如今
你的画像已摆上满城的店铺和地摊，甚至
你与贝雅特里齐痛苦的爱也被想像出来，
被印上明信片，满城出售；
在一个伟大诗人的缺席中，
人们仍活得有滋有味，古老的城墙早已拆毁，
一个城市在对地狱的摹仿中，
成倍增长。
2
这是早春二月。一条青石小巷把我引向你的
灰暗、陡峭的塔堡，你的像谷仓一样
寂静的故居。哦，佛罗伦萨，那又窄又深的
古老街巷，通天塔一样的奇异钟楼，赋予
你的诗以深度和高度；那巨蟒
仍在博物馆里缠着悲号的父与子，那苦役犯
弯下的背上仍驮着石头，那吐火怪兽
仍在广场上引导狂热的大众；人性的结构
远比政治和神学捉摸不定，而你为什么
把清澈的淙淙流淌的阿诺河，变为一条在你的
诗中
冒着尖锐的硫磺烟雾的河，为什么把穷凶极恶
的
佛罗伦萨市民，变为被地狱的狂风无情吹打的
悲苦的灵魂，这更是一个谜。
游客的潮水散后，我来到你的塔堡下，
体验一个人永远离去后的寂静。
3
那么，我来到这里，在陡峭春寒中
看到你那圣徒般的头像仍凝视远方，
对满广场的小玩意和讨价还价不屑一顾；
我来到这里，因为那只当途拦住你的花斑豹
也曾一再出现在屈原和杜甫的流亡途中；
我来到这里，因为那只扑向你的眼中闪耀
饥饿绿火的母狼，此刻仍一步不舍地跟在身
后；
我来到这里，因为一种青铜的火正烧在胸中；
因为在一瞬产生的巨大悲悯，使我一回头
看到一个人，就在那裂开的峡谷里，
就在那苦役犯的队列之中，他顶着惩罚的狂风
要把汉语中的巨石推向地狱的高度。
我看到这一切，诗人，打开你的塔堡的门，让我
带着
一双疼痛的脚，踏上这黑暗楼梯的第一级吧。
（ 选自《星星·上半月刊》2003年2月号）这一瞬间(外—首)
张忠军
秋的田野。一个孕妇，弯下腰去
慢慢的
左手从腰部扶住孩子
右手去拾一棒遗落的玉米
这一瞬间天空与大地贴得那样近
(中间只隔着一棒玉米的距离)
胎动的声音拍遍整个秋天
一滴具有私人性质的水
水，一滴一滴
从楼上阳台的晾衣绳上
滴在我晾在阳台的衣服上
这是一滴具有私人性质的水
是两个人一次最直接的接触
穿过我的心情时水是多么干净
(选自《鸭绿江》2003年1月号)
枯枝(外二首)
刘德吾
这个冬天我不想再放弃什么
不想在矮墙边
被阳光照得一愣一愣
反正你都一样
把我留在荒郊
要我自己心疼自己
做梦都想被你捡回家
放进灶膛多好
起码让你看见
我内心已经公开的部分
可以把满满一锅子生活烧开
歌 手
不听歌我才承认你是歌手
才承认你的歌是一间空房塞满了忧伤
与小鸟交谈，你让每句格言
都突然暗下来
那夜多少人摇曳在台下
台上就你一个人被歌声提着走
那感觉，你贴近我的耳朵说
是灵魂摸黑回家
打不出水漂
1
有句话说得大雾散尽
江从此陌生得打不出水漂
是平常话：“水做的心
阳光不会阻止它涌动”
打水漂的日子
离生命多么近啊
2
鱼被跳跃到昨天的石片叫醒
最肥的这一条与阴影重叠
我端详了半天，是人心
打不出水漂的日子，因为有了心病
我管掌心焐热的石片叫听筒
(选自《江南》2002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