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3年第14期

诗六首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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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碧鸡关吃羊肉火锅
  羊羔跳入锅中,皮毛画卷留在了
  西山上。碧鸡关距昆明15公里
  关内关外,都是我熟悉的地方
  先说关外,西山的坟地一直铺到太平乡
  接着是神经病医院、肺结核医院、戒毒所
  和殡仪馆,中间分布着几个村庄
  读书铺车站两旁,长满了冷飕飕的桉树
  我长年生活在关内。昆明的地盘
  春城时报、彩云新报、滇池信息报
  一块钱3份:喊的、叫的、嚎的
  呻吟的、喜的、哭的、骂的、叹的……
  一系列的事件,天天都有几桩
  (请提供线索的X先生到编辑部领取
  线索奖30元。或者50元,或者100元)
  现在我们坐在关口上,吃羊蹄、羊筋
  羊血、羊肺、羊心、羊肠、羊尾……
  却没吃到羊的温顺和善良
  鹭鸶
  2002年4月16日,在云南
  水富县新滩乡,两只鹭鸶在大雾中
  顺着横江河床缓慢地飞。它们的速度
  比江水慢,两边的山体、竹林
  和榕树,是它们的背景
  坐在“五代同堂”的陈氏牌坊下面
  我一边整理关于匪患的采访笔记,一边
  期待着它们飞去又飞回。屁股下的石凳
  50年前,无数放哨的土匪坐过
  它有些冰冷,但确实又还藏着
  走投无路者的体温
  乌鸦
  被一再地提及,能够以一点点黑色
  藏下雷霆的,可以在停下来的流亡中
  保持不同政见的……我们为什么对它
  永远怀着警惕?真的很不幸
  有些生命天生就不受欢迎,比如乌鸦
  比如那些心中藏着乌鸦的人
  贵州某地
  那儿有一座桥
  它在流动的水上
  或者停止的水中。它有两个桥孔
  亦有两排多处折断的栏杆
  从它那儿,我们可以看见
  远处黑颜色的山
  还可以看见山上红颜色的斑点
  有一年夏天,不,如果按阴历
  那还是春天,我曾经在桥上
  认识了一个名叫木头的少年
  叫木头的少年,满身木纹、年轮
  以及叶子和枯了的芽
  他坐在桥上,他说远处的山风
  已经刮过了他的手指,还有火焰
  多好的春天,可惜已经走远
  多好的少年,可惜他的存在
  比死亡更简单
  那不是一个具体的地点
  可我又在贵阳街上
  听人讲起过那儿具体的蓝色的天
  在一本拙劣的图书里,那儿的天
  在杂乱无序的水彩裂隙中
  蓝得像一张揉破了的老人的脸
  是的,确有一批老人从那儿走过
  乡村的理发匠,背上背着
  肮脏的大镜子,他们走过那座桥
  然后爬山,最前面的那人
  没留下任何痕迹,最后面的那面镜子
  一直空着,可这支队伍的
  中间部分,每一个人的脸
  都晃动在前面的镜子里
  铁桥下的秋天
  从时间的表面可以剥下很多东西
  而鸟的步态,就是其中的一种
  有人跟我讲,在火车来临之前,作为一种
  黑颜色的笨重的机器,火车已经来过
  并且他们总是强调,这时间上的差错
  完全是因为一个念头,而非时间
  正在鸟的行走中倒退,或生出一种
  抽象的深度,以及广度
  火车到来,首先感常到的是这座铁桥
  它已经生锈,在一些铁巴交结的缝隙中
  形容词一样生动的鸟儿筑起了自己的窝巢
  火车没来的时候,它们到天空里去散步
  到附近的山野去觅食,有时还去
  很远的村庄叫鸣。它们褐色的小身体
  曾经在很多的屋顶上跳舞,或捉迷藏
  每当火车来临,它们就呆在巢里
  交媾或者下蛋。那种巨大的轰鸣的节奏
  钢铁与钢铁的交谈,仿佛不来自外界
  而是从它们的小身体内发出
  我对这些鸟儿充满了忌妒
  “鸟很快乐,我很痛苦”这样的话
  我又羞于启齿。坐在铁桥之下
  我只能看着一列列火车开过来然后又开走
  就像秋天的一次次预约,到来,然后结束
  整个过程,火车一直在头上奔跑
  鸟儿一直在巢里拥抱
  类比的哀痛
  我必须解开这个死结——
  被踩死了的蚂蚁,它可带走了我的哀痛?
  在安宁市的北郊,张家坝水库像匍伏于
  梦境中的一块黑铁。四周的丘陵
  切断了它的方向,它原地不动
  它在以鲜为人知的方式往下提速
  我在它的岸上行走,那是黄昏
  桉树、柳树和柏树,全都被金黄的颗粒
  点染成了向后倒退的植物,眩目的分寸感
  与必然的简单的亡失,展开了一场
  寂静的拉锯战。黑铁一样的水
  依旧不为所动,顽固地结成一块,而且
  不仅仅是一个孤立的断面
  它插了多深?它以怎样的信念
  为自己的柔软堆集起密不透风的壁垒?
  只会有人采取流空的办法将它耗尽
  我不敢设想以怎样的方式才能将它
  整体抱起,抱起一水库的水?作为凡人
  如果我借用了神灵的方式,我想
  我只会得到疯癫的结局。这将比踩死
  一群在树底下奔跑的蚂蚁
  更加令人难以承受,而那些被带走了的
  哀痛,也将加倍地回来并疯狂地繁殖
  一座水库的下面
  绝不会有一根线索,与水面
  保持平行,像蚂蚁分散了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