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4年第2期

诗歌对人生是很好的教育——访金庸

作者：艾　　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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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庸，1924年2月6日生于浙江海宁，1946年起，先后在杭州《东南日报》、上海《大公报》任职。40年代末移居香港，创办香港《明报》。金庸是英国牛津大学汉学研究所研究员，长期从事中国通史(先秦史、秦汉史)及中国小说的学术研究。从1955年到1972年间，推出《天龙八部》《射雕英雄传》等中、长篇小说15部。1985年至1989年任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起草委员会委员、政治体制小组召集人，1996年至1997年任全国人大常委(会)香港特别行政区筹委会委员。1997年与巴金、冰心共同获得香港海外文学艺术协会授予的“当代文豪”称号。1999年起受聘为浙江大学人文学院院长。
　　2003年10月23—28日，金庸应邀参加南岳衡山“五岳联盟”大会并出任名誉盟主，人称“金大侠”。期间，记者就诗歌方面的有关问题作了采访。
　　艾龙：您的小说妇孺皆知，诗歌是不是也要从娃娃抓起啊?
　　金庸：呵呵……那当然。
　　艾龙：您的表兄徐志摩是中国新诗史上的杰出人物，你们小时侯一定有很多接触吧9能不能评价一下他的诗文?还有穆旦先生(查良铮)，是您的同辈兄弟，是中国最先进入现代主义写作的优秀诗人，您对他的诗歌和诗歌译作怎么看?
　　金庸：志摩是我表兄，我对他很尊敬，十年前我回到故乡，还特别去祭扫过他的墓。我对诗歌不懂，志摩又是我表兄，那就更加不好说。他和穆旦的诗我哪里敢评价?
　　艾龙：1999年冰心逝世，您作“无题诗”悼念冰心，“我们失去了你，但是你找到了亲爱的妈妈”，很让人感动。能不能谈谈当时的心情?
　　金庸：我只写过给冰心的这一首诗。那是因为冰心的逝世，忽然想到了她充满感情的文字，不由自主地写出来。所以我对新诗没有研究，不好谈。
　　艾龙：您曾经说应该“继承温柔敦厚、乐而不淫的诗教”，这和孔夫子的观点是一脉相承的。请展开谈一谈。
　　金庸：那是一个有关少年儿童教育的话题。我认为适宜少年儿童诵读的古诗文应在情与理之间。不是要让他们学习很多知识，更多是一种情感、民族性格的熏陶。(杨)振宁也曾提到过诗歌对他的影响。诗歌，尤其是传统诗词，对于我们是很好的教育。
　　当然，中国的教育有言教、身教。身教就是父母亲的影响，待人接物的道理，对人有礼貌等等。家庭环境对个人的成长很重要，从这方面讲，我觉得父母亲的身教更重要一些。
　　艾龙：您的小说中有大量的诗词，有些是引用的，有些是自己创作的，体现出高度的才情和修养。诗歌毕竟是情感的真实写照。请问，您在这里面是不是也融入了自己的人生阅历、生命体验？
　　金庸：我写了一些，但功底不高，所以引用的多，自己创作的少。中国唐宋时期是诗词的高峰，精品很多，所以当小说中需要表现一些场景气氛的时候，更多的是“拿来主义”。像《红楼梦》那样的作品，才真的可以叫“高度的才情和修为”。但是我感觉，写诗词真的很难，不容易。
　　艾龙：您的人生道路上什么时候最愉快?是写小说的时候还是别的时候？
　　金庸：我写小说的时候，每天都整章整章发表，忙都忙不过来，在报社写，在家里写，靠在床上写，那个时候传真还不方便，非常紧张，但也很快乐。
　　艾龙：您曾经说过您最认同的朝代是唐朝，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您愿意回到唐朝，在唐朝生活吗?您会把李白作为大侠写进您的小说吗?
　　金庸：(笑)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情愿回到宋朝。宋朝，特别是北宋，社会文化程度很高，知识分子地位很高，皇帝比较开明，能接受知识分子的建议。
　　至于李白，他很豪放，诗也写得很好，但我觉得他是非观念不是很强，做一个大侠还不够……要说在唐朝诗人里面，杜甫是可以的，杜甫忧国忧民，他穷困潦倒，但还能为苍生社稷着想。这种精神很可贵。
　　艾龙：您的点评很精彩。忧国忧民，为苍生社稷着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才是大丈夫。您自己写小说、创办《民报》、还参加过香港基本法的起草，是否也在实践这一点?
　　金庸：为国为民就比较难一点。中国人的侠义精神，西方人是没有的，日本人也没有。见到不公平的事情，就帮助别人，也不是为自己，不是为自己利益的，就去主持公道、主持正义、辩明是非，这就是中国所谓的“侠”。侠客的作为如果仅仅是排忧解难、除暴安良，就简单狭窄了，尤其现在是个法制社会。……我不赞成年轻人写武侠小说。
　　艾龙：南岳是著名的佛教名山，在禅宗史上有很重要的地位，当年南岳怀让在这里培养了很多杰出人士，像马祖道一、百丈怀海。
　　金庸：禅宗讲究顿悟，这和诗歌也有相通之处，慧远、寒山、拾得等著名僧人也有非常好的作品。
　　艾龙：您认为现代人应该如何从佛教禅宗里汲取生活的智慧?
　　金庸：现代人在名利方面过分追求了，物质啊，金钱啊，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佛教对这些就看得淡泊。人生有七种苦，生老病死怨嗔恚，父母会年老，爱人不能长相厮守，就会有痛苦。很多东西不可能想要就会得到，得不到也会痛苦。心想事成，求什么得什么，佛教也做不到的。但如果什么都不求，没有任何欲望，我们普通人也做不到。不要贪求山珍海味，如果你吃面食米饭也觉得很好，有精力做其他更有价值的事情，那也就满足了，幸福了。不要求最好的，但求平淡。无题诗一首
　　——悼念冰心金 庸六十年前，我是诵读冰心阿姨那本毛边书 的小读者，今天，小读者成了老读者，心中仍缓缓流 过书上的那些句子。
　　
　　——题 记在蓝天下，碧海上，闪烁的星星下，大船的 甲板上，你母亲抱着你，你出一身大汗，病好了。我为你欣喜，感觉到了自己母亲的爱，我也生过大病，妈妈也这样抱过我。六十年来，在艰难困苦的时候，我时时想 到你那些温馨的语句，听说你病了，在医院，人家送鲜花，送爱， 送关怀给你，可是没有你妈妈来抱你了，于是你倦了，你去找妈妈，投入她温暖的 怀抱。我们失去了你，但是你找到了亲爱的妈妈。在蓝天下，星光下，在碧海上，你在妈妈的 怀里，带着我们千千万万小读者，大读者，老读 者的爱。参罩有感四首金 庸 南来白手少年行，立业香江乐太平。 旦夕毁誉何足道，百年成败事非轻。 聆群国士宣精辟，策我庸驽竭愚诚。 风雨同舟当协力，敢辞犯难惜微名? 京深滇闽涉关山，句酌字斟愧拙艰。 五载商略添白发，千里相从减朱颜。 论政对酒常忧国，语笑布棋偶偷闲。 钱费包张俱逝谢，手抚成法泪潸潸。 法无定法法治离，夕改朝令累卵危。 一字千金筹善法，三番四复问良规。 难言句句兼珠玉，切望条条奠固基。 叫号长街烧草案，苦心太息少人知。 急跃狂冲抢险滩，功成一蹴古来难。 任重道远乾坤大，循序渐进天地宽。 当念万家糸苦乐，敢为百姓耐饥寒。 哗众取宠浑闲事，中夜抚心可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