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4年第4期

慢跑或低语(八首)

作者:徐俊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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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学生守则
  
  从热爱大地一直热爱到一只不起眼的小蝌
   蚪
  见了耕牛要敬礼 不鄙视下岗蜜蜂
  要给捕食的蚂蚁让路 兔子休息时别喧嚣
  要勤快 及时给小草喝水 理发
  用雪和月光洗净双眼才能看丹顶鹤跳舞
  天亮前给公鸡医好嗓子
  厚葬益虫 多领养动物孤儿
  通知蝴蝶把“朴素即美”抄写一百遍
  劝说梅花鹿把头上的骨骼移回体内
  鼓励萤火虫 灯油不多更要挺住
  乐善好施 关心卑微生灵
  擦掉风雨雷电 珍惜花蕾和来之不易的
   幸福
  让眼泪砸痛麻木 让祈祷穿透噩梦
  让猫和老鼠结亲 和平共处
  让啄木鸟惩治腐败的力量和信心更加锐利
  玫瑰要去刺 罂粟花要标上骷髅头
  乌鸦的喉咙 大灰狼的牙齿和蛇的毒芯
   都要上锁
  提防狐狸私刻公章 发现黄鼠狼及时报告
  形式太多 刮掉地衣 阴影太闷 点笔阳
   光
  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 尤其要学会不残忍
   不无知
  不割绿色的肉 不抽绿色的血
  心肺肝等处要安装窗户 常通风
   锻炼身体 永葆心灵健康
  
   收 工
  
  拖拉机的轰鸣被归巢的鸟叫卡在黄昏
  就要停了 包括攀高的风 低语的水流
  月光把土路擦得灿白如银
  眼里的尘埃落在草上 像飞累的靖蜓
  有一种花儿叫安宁 晚上开放 此时芳香
   正浓
  就要回家 不说疲倦 不说散架的树枝擎
   不住叶子
  只说路遇的野兔躺在粮食上打盹
  只说黎明的泥土不干不湿 正好播种
  
   我 们
  
  把孩子们领到一堆沃土前
  “就这儿 生长吧……”
  强调完注意事项之后 我们不再年轻
  风在孩子门的骨节里吹号 嘹亮属于我们
  按原路返回 生活重新开始 暮钟敲在心上
  拨开由绿变黄的时光
  只见两种果实:将要成熟和将要腐烂
  不能不服老 但我们还是暗暗加快了脚步
  
   幸福相
  
  站在土坡上仰望星辰
  我认定自己是粒麦子或半截草根
  风一吹就飘散 不留声名
  多少年 有人远走高飞 有人辞官还乡
  幸福村还是九十九户人家
  一块被阳光磨旧的石头
  一直坐在农历的尘埃里 从没挪过身子
  儿孙们已能扛动锄头 该老的都老了
  老了一如缓慢的沽河水 怀抱小小村落
  在大地的表盘上转圈儿
  走不动了 白云扯来被单 让躺哪儿就躺哪
  儿
  顷刻安宁 回想雨水 汗水 泪水的一生
  
  
   一段时光
  
  我们曾在一段租来的时光中熬夜
  一家四口抱紧煤炉子 生活需要烘烤
  需要被不断提醒:要挺住
  风通过北窗往屋里倾倒雪花与寒冷
  无需隐瞒我们曾负债累累 却还能做梦
  还能在零下三度的玻璃上哈出迷蒙的未来
  黑暗抖开陈旧的被面 厚 但冷
  膝盖要凉了 妻子和女儿们要睡了
  无需隐瞒我曾掏出诗里的桃花
  给他们取暖 陪他们误入春天
  
   五月
  
  三十亩越积越厚的黄颜料 翻腾于蓝天之下
  五月 一望无际的不单单是麦田
  靠近丰收的这一页太重
  父亲的手有点颤抖 掀不动五月这张纸
  大地的子宫拥挤的果实 —如超产的幸福
  要借用两台收割机 三辆马车和蜜蜂的全家
  剖开血管当道路 清扫心脏做粮仓
  雨过天晴之前 鸟鸣用灿烂的芬芳啄出彩
  虹之前
  一只蚂蚁背负受灾的家当和被浇灭的民
   谣 爬上最高的山坡
  
   看 见
  
  铁手铁臂的机器挖走了—座村庄和它的地
   瓜花
  被惊醒的芬芳四处弥漫
  这个人用力咳嗽 血管里的台风升至八级
  但施工队仍没像图纸一样被卷走
  这个人还看见链轨车径直开过来 往他
   身上碾
  昨夜每个人都梦见自己喊出了声
  这个人是谁
  这无关紧要 反正一双红肿的眼已替我
   们看见
  大地之上 又一块农历的肉被撕掉捣
  碎 消逝于悲哀的大雾
  
   悼念体肓老师
  
  他时常跑来找我们 大汗淋漓的样子
  但只能看见 握不住他的手
  熟悉的声音和气息融入黑暗 无法挽留
  夜里他来到每一个朋友的体内
  不厌其烦地重演那次比赛的下半场
  为了一个漂亮的篮板球
  他跳起来 大喊一声 却突然摔倒
  如雷的掌声戛然而止
  他不再需要空气 不再算计工资和节假日
  他已消失 又好像并没消失
  但活着的肯定还有事业与谜底
  人生的下半场 我们需要这样一位老师
  需要他和我们一起奔跑
  关键时刻 还能大喊一声 突然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