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4年第6期

虚构的痛苦

作者：张　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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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也想写诗。
　　小说家并不缺少诗情。总觉得不写诗，就接近不了语言的本质一样。
　　怎奈就是学不会断句的技术，只好一直写长句子。
　　所以，能够经常读青年诗人温青的作品，很高兴……
　　一个走出了乡下生活的困苦，已经牢固生活在城市文明的人，才喜欢回忆家乡。不，最容易回忆他的家乡了。而且是不断地回忆，竟然很是想念家乡一样。
　　这就是温青。
　　
　　因为温青明白他这一辈子，再也不用回到家乡的困苦生活里了。如果现在让他重新回到困苦的家乡生活的子宫里，他就再也不会想念什么家乡了。
　　我也和温青一样。我们都是叛变家乡的不肖子孙。于是，我们在城市里，每每回忆家乡时就会感到耻辱和难受。我们没有能力改变什么，我们只有能力痛苦。
　　什么“日落回家”，我们是最不愿意回家的人了。
　　我们这些好不容易混进城市生活的乡下人，只想家，永远也不愿意回家。
　　其实，我们想念的那个家乡，已经不再是家乡的真实和客观。那是我们通过想象虚构化了的精神故乡。
　　而且还是一个草图，通过我们不断地回忆，不断地修改着心中的故乡。
　　说白了，我们是在为自己的灵魂找一个容器。
　　找得到吗?
　　找不到的。找得到有什么意思?找得到就不找了。
　　我们只要寻找，着迷在过程里……
　　因为，一个喜欢思考的人，就不会有彼岸。只有驿站，永远也不会有家……
　　因为，我们还活着，生的家其实就是死亡。
　　我们并不急着回家。
　　温青的痛苦和幸福，就在于他有什么可想。
　　一个16岁就开始到处做苦力的流浪少年，下过煤窑和玩过泥刀以后，当兵 又上了军校，他经历得很丰富。这就是他的财富。他永远的财富。于是，他在城 市里过上好日子以后，开始回忆家乡，并且通过回想发现了痛苦。
　　这就是虚构的痛苦。 痛苦只有通过虚构才会有力量。 如果再化为诗句，不但能够伤害自己，而且更能够伤害别人。 于是，我们通过诗歌发现了温青的敏感、脆弱、善良和热情。一个自我精神分裂和自相矛盾的人。而且越走越远…… 思想者的痛苦就在于不能够说服自己。 温青以诗为武器，自己跟自己作战。 于是，一个永远失败的将军出现了。 站起来的是一个屡败屡战的勇士。 形而上了的温青，开始通过自我体验，解读人类生存的普遍困境，自然而然地肩起了普遍的人世间的苦难。 诗人的本质在这里闪出了光芒。 一般来说，许多重要的作家，都着迷于描写人与生存环境的紧张关系，温青超越了人与环境的对峙，轻易就进入到人的精神生活的内部。 他着迷于自己与自己的紧张关系。 于是，他虚构的痛苦的碎片就通过诗句像雪花一样迷乱…… 读他的诗，就像看到一个放风筝的孩子，总是把自己当风筝放了起来，痛苦地迷失和飘扬在高高的天空…… 温青，是这样吗? 不要紧。你还年轻。年轻的思想者大都拿痛苦当酒喝或者当旗玩。 我期待着你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