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4年第7期

陶器般端坐(组诗)

作者:李英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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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叶菜
  
   一路上,风压着河流
  风抢着我们的麦笠
  它要把大地收回去
  要借我们的手
  收割苦叶莱
  运到镇上的菜场
  大地在叛乱
  穿迷彩服的蝗虫
  逃向边境那边
  我们故意不认出它们
  不认出收割过的心里
  那些想入非非
  只认出苦叶菜
  只收割它在风里展开的
  苦苦的味道
  风把它推向剪刀
  倒下的苦叶菜
  有我们一样温驯的脸
  用一种麻木的表情
  把风带回家
  带到市场里讨价还价
  苦叶菜留在地里继续开花
  它把快乐藏在身后
  不让别人看见
  
  
   白露渡
  
  
  河流到了这里,变得涣散
  大地上,黑色的人影疏疏落落
  仿佛被遗弃的音符,等待敲响
  白露渡,我出发的地方
  每一个村口,都长着樟树
  像一柱柱巨大的炊烟,纠缠着攀升
  渡船在两岸来回,一道波纹
  紧跟着另一道波纹,流进河边的树
  荒废的五线谱蜷缩在心里
  黄昏,村庄里聚集收拢的翅膀
  灯压制着自己的光芒
  有一种寂静,繁衍着聆听
  河流到了这里,便像是在逃
  任凭河道怎样平缓,水都不肯靠岸
  只是在远处回旋,张望
  有一刻,竹篙拔起的水花
  照亮阴暗的河面,有一刻
  我因为回头变成石像,沉入河底
  走了很久,我依然没有靠岸
  我所经历的,只是让渡船猛地一颤
  随后,漂进河流平稳的呼吸
  
   肩上倾斜的天空
  
  
   ——赠琴妹
  那年,你跑得比三月的野草还莽撞
  大地的船,被你病残的脚踩得摇摇晃晃
  雨脚细密,脸上的凄惶绣得越来越清晰
  摘一片荷叶,为你遮去流水映照的眼神
  回头的刹那,莲子默不做声地熟了
  连同你身上的疾病,连同乡下三亩半的金黄
  淘米的盆掉了,打痛你落入流水的影子
  站在河边流泪的树,无用的风景
  你懂事的那个秋天,河水瘦得只剩下骨头
  鱼儿悄悄爬上岸,学着咽下石头
  唤着哥哥,你披着老屋的影子出来
  爆竹的红帽子旧成头发上的蛛丝
  改嫁又离异,天空撑不住却又塌不下来
  咬着一口红壤,赶一个秋天的路
  野菊花沙哑的嗓音,是不再诉说的痛
  吃着土灶烧制的饭菜,有点焦的岁月
  越过粗糙的瓷碗,越过你脸上满足的笑容
  我看到倾斜的天空压在你肩上
  鱼儿还在逆水游着,游进洗衣石边的漩涡
  果实还在你胸前摇晃,无依无靠
  寻寻躲躲
  月光洋洋
  牛吃水秧
  半斤茶油
  照到天光
  
  ——儿时游戏中的歌谣
  
  
  从你开始,站在你周围的
  都飞奔而去,你拥有一切
  却跑得喘不过气
  像一个国王暴躁多疑
  在地图上,标出他们的背影
  而你确信的,都是些假象
  他们让你站在中心
  就是为了让你绕着无用的圈子
  你侥幸找到的,又反过来找你
  在角落里,你失去一切
  却抓住了自己,屏住呼吸
  世界在向你倒塌
  摆不脱那中心,你在被人找时
  又在找着那个找你盼人
  寻寻躲躲,你害怕被选定
  却又渴望被寻找
  结束时,假如你在场的话
  我们又会围成一圈
  拍打着灰尘,在地图上
  指出你在过的并不存在的位置
  
   打着灯笼去看戏
  
   去看一些意外
  灯光锁在房子里
  发出猫的尖叫
  脚逃跑
  无法五天的小老鼠
  急走慢走
  踏上了柔软的梦土
  举起夜的枝权
  开着比拳头大的灯笼花
  比我们还贪心的灯笼
  看见烟花,就扔掉路
  菊花开过又要梅花开
  不开了,心里就空荡荡
  要放一台戏进去
  来来往往小冤家
  躲在花脸后面
  咿咿呀呀 打打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