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4年第8期
镜 中(组诗)
作者:瘦西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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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的庙宇 唱颂诗的人 一个一个地无疾而终 天井中的夕阳 斜照在他们的脸上 一瓣一瓣苍白的花朵 盖住呼吸 仍有一根冰凉的绳子 悬在漆黑的屋檐 一条蛇在草间游弋 它们之间凝聚的光 像一口檀香木的盒子 剩在大门外的布鞋 落着几片树叶 一片鸟翅从风声中剪过 青瓦上的寒光 吹熄了圣洁的灯盏 而在山下找不到落脚的钟声 沿一级一级的石阶
爬回来 那口青铜铸造的声音的子宫
在黑暗中的痉挛
荡出一圈一圈看不见的波纹
脱掉的青衣 仍在阶沿上走动
月光下的身影
,
单薄而苍白 而忽然的一阵悸动
使整座庙宇摇荡着
迅速隐藏在一片黑暗中
装假肢的少年
他听见骨头和铁摩擦的声音
从生命中传出
来到一片旷野 他浮在丛丛青草之上
血液中分泌的液体 把影子打湿
在阳光下奔跑 他生命的距离越来越短
而留在旷野上的伤口越来越深
他背过身去 用目光一一填平
他忽然迷路了 遍地丛生的道路
像一张蛛网
他不知道一根铁骨要到哪里去
全部的身体 成了一片铁的影子
站在旷野上 他还是笔直的少年
茫然中 犹豫把一粒一粒的红锈
浸满他的面颊
他像一株呆在深秋的老桔树
一根弦刺进她的手指
空山中住着两只热恋的鸟
它们在用阳光的枝丫建着自己的家
细细的山溪还为它们运来了几瓣野桃花
她在舞台上 用纤柔的手指倾诉着这些
滑过手指的弦 如一群鲜活的麻雀
忽上忽下的跳跃
使她的手指成为一个女巫
时隐时现的面孔 写满激情和热爱
突然 流畅的音符断裂
成为一把刀子 刺入她的手指
所有的景致已被蒙上一层红晕
而鸟在继续热恋 桃花在漂流
阳光下的家早巳建好
这些血滴中进行的情节
使他徜徉在粉红的梦中 再没有回来
眷 恋
一滴水 唤起了我对生活的警觉
它总在黑暗的深处飞翔
整整十年 它串起冬季的寒冰
让生活的细节
停滞在即将凝固的缝隙里
我总是对生活感到陌生
肉体的游弋 越来越远离我固守的幻想
一滴水 从洞穿的瓦片
到一粒散失在大地阴暗地带的阳光
它迅疾如飞 让我看不见它内部的光芒
我又总是回头 打量狭窄的生活
看自己的背影从时光的通道中独自穿行
我听见迟疑的脚步 踩在影子的肩头
从望不到尽头的巷子里
停滞良久 才又抬起来
而一滴水 包含了多少被遮闭的生活
像一件租来的棉大衣
所有生活过的同类的气息和体温
越来越密集地铺挂在我的身体上
我缓缓低下沉重的头颅
靠在一块顽石上
向着最深处倾听
于是我看见了 整整十年
无数的我的影子 被一滴水串起
那根湿漉漉的细线
仍然拴着我对生活的热爱 和眷恋
镜中的陌生人
早起的时候 我打开窗子
没有太阳 冬日的雾让视野潮湿
我又拧开灯 冷了一夜的玻璃
被电暖和过来
所谓的光明 几乎都藏在了玻璃里
而空了一夜的镜子 那么多虚无
被影子说服 一个中年男子探起身
把他的秃顶探过去 已经很多年
日复一日 我把青春一层层敷在镜面
游走的体温泛着虚假的光
而从夜晚传来的歌声
已结为几粒细小的水珠
清纯的水珠 在早晨变得浑浊
遮住我的面容 镜中的灵魂多么陌生
我的犹豫扶着玻璃的荡漾
已持续多年
是谁 伸出潮红中泛黄的舌头
一块一块地 舔着镜面的沧桑
而透过茫茫无涯的玻璃
我即将舔到水银
回 声
我曾无数次地丈量过一条走廊
有时举着太阳的灯盏
有时举着黑夜的火把
而更多的时候 走廊会弯曲起来
悄悄抱住我的双腿 双肩 和脑袋
但我怎么也量不出一条走廊
它的诱惑有多深
沿着自己影子叠成的台阶 我拾级而上
空空的走廊 仿佛一条通天的隧道
我的影子有多长 它就有多长
我的影子有多空 它就有多空
从没转过身 我习惯一往无前摸黑而行
空空的走廊像迎面而来的火车
我是它生命中唯一的过客
从它腹部穿行
我更像一把利刃 高举孤独的锋芒
把它剖成不能粘合的两条铁轨
逆向而行 我坚信我会摸到它的终点,
而它也会最终听到 我降临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