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4年第9期
家园(学诗随笔)
作者:张岩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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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个民族的诗意,主要表现在对山水的迷恋,人在其中的痕迹显得有些醒目,我们生活在其中的日常情感在山水的映衬下,它的拙劣很快就暴露出来。山水是我们的家园,它不是在我们现实中间,而是在我们向往的地方。当一枝梅花伸向飘飘扬扬的雪花,在寒风凌厉中,不管你的境遇如何,它所蕴涵的香味是必须要迷恋的。意象派大师庞德在写作枯竭的时候,在东方的艺术中寻找灵感,他看见了字和词,在他的断章里,留下汉字的痕迹。他只简单的用平铺直叙的记录,试图要理解梅花的香味,他想在东方的文字中索取艺术的灵感,面对着汉字,他总是挑挑拣拣,而山水的清澈,不在我们的文字中。庞德先生的破译,只是给我们的东方艺术添加了一个额外的注解,这个注解在庞德先生的笔下,就变成了中华民族文化的一个附加的内容。
东方的含蓄和恬淡的意蕴,她是滋养我们的家。王维的诗句“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影入深林,复照青苔上。”我曾在异国他乡的群山中,吟诵过这首诗,在高速公路和玻璃建筑物的映衬下,这里经过机器的轰鸣,制造出的景物之外,我的吟诵面对这些钢筋铁轨,是无法穿越它到达一只外国耳朵的。休士谈论过阿伯拉罕林肯泥污的胸膛在河流中泛着金光,而当代的艺术家们写到钢造轮船,那机械的“嘟嘟”声,水面中泛着空洞的泡,河流的实用主义形象,它漂浮着轮船,它承载着煤、铁矿沙流向正在建设中的城市。我们依仗着河流带给我们的财富,但河水却正在变黑。河流本身流淌着的东方情趣,遭到了轮船的蹂躏。当代艺术的秘诀就在于对待蹂躏的赞颂。我曾出生在清洌的河边,然后走向城市。当我再次看见河流时,闻到河流中工业废品的恶臭,而我笔下出现河流时,不敢再轻易表达清洌。范仲淹写的“沙鸥翔集,锦鳞游泳”,他的这段话在乌黑的河流中,我们还能养育几天?我们的家园,她已不在我们的怀抱中。我童年的记忆,它清晰地印刷在书本上,我在吟诵她时,面对着破落的群山、肮脏的河水,这泛滥的景象,显示出无边无际的单调,工业文明它毁灭了我们的艺术家园,但是在纸上我们依然要留存它,这是当代艺术的一种,所谓的“家园感”。而我没有这个悟性,我的笔被这个单调和乏味整个的俘虏了。
诗歌如表达我们生命某种印迹的话,在河流的边上伫立着城市和城市化的人群。麻雀在修剪过的梧桐树上筑巢,建筑物方方正正地毫无个性,汽车拥堵的街上走着的都是工作者,惟一幸存的还有人在其中写诗,镶嵌在建筑物上的是一些广告标志,闪闪烁烁的灯火说明我们并没有迷失,我们在被城市现代化吞没的同时,我的情感方式也在吞没着城市。我们和建筑原本无话可说,高架桥和对面青铜雕塑映时着我们的渺小。而人们已经学会了在渺小中,让诗生存下来,人们在城市的铺面上消费,一首烂歌就能够唱遍大 江南北,艺术、杂志酿造着自己的乳汁喂养着人群,而诗人在这些纷乱中坚持着自己的童贞,一代人在挣钱,一代人在工作,这些类似一个庄稼人在捆缚收获的庄稼。诗人也生活在中间,只是对摇篮的迷恋,他们会感到陌生。真正的当代诗人,对自己笔下的文学也会感到厌弃。由于被教育“说谎的不是好孩子”诗人天生不知道在谎言中制造迷幻。当代的诗歌数量庞大,它出现在互联网上、民刊中,里面显现出内容隐去姓名的话,它们记录着人在城市化中丧失自己那么一种呻吟。诗人在消费语言,我们从纷繁的诗句中读到两个字“机械”,原本讲的是机器有规律的运转,而诗人恰恰在城市化的乏味中留下了这样的印迹。我们所做的就是要把这些修剪的符合诗性的样子,那种陪伴着建筑物的毫无特色的迟钝,正是对古老的山水情境的一种嘲弄。我们和情境的距离如此的遥远,这种遥远本身形成了一种装饰,没有人愿意在这个装饰面前回答问题,如果有先贤者的话,这个祭坛上一定供奉着的是卡夫卡、加缪、艾略特、金斯伯格等,这是我们重新开始学习的学校。
我的写作依据是:人们在像一个俘虏那样被物质化的世界驱逐着、投降着,我勾勒的图象,有人在日常中比我描述的更加准确,这里不能称作是“家园”,但我也无法驱赶它笨重地站在山水中间,阻挡住我要回家的所有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