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4年第13期
吉狄马加 路 也等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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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盘可以说是个杰作
靠我手里的姿态,我头发里的漩涡
我端出了这道拼盘,就端出了
里面的那些空虚
好在没有人在意我的叹息
我没有学过插花,却懂得里面的深意
我没有练过功夫茶却深得其中的奥秘
原来生命竟是可以拼贴的
可以被抟制被模仿
我偏爱水果和青菜
各种颜色的搭配
先用水把水清洗,透出里面的空心来
一张透明的脸无需化妆
与蓝色的台布、甚至蓝瓷的盘子
如此相配。好像不经意的一次相遇
却第一次看清了自己
做完这个拼盘,天色已暗
这个最大的虚构,使我原谅了谎言。
一道汤
先生,最后该上道汤了
对于酒,我们已经喝得太多
该换换口味补补钙了
百合、西芹、番茄加洋参片
让它们不分尊贱订下婚约
来一次小小的狂欢吧’
从此我重新认识了一种事物
一种味道,或者精华的含义
我买来了生命的调料。我需要那种文火
不紧不慢地炖。回想一些青春时代的爱情
因为缺少火候与耐心
便用火把火烧毁,用水把水浇灭
现在我爱上了咕咚咕咚的声音
那是我的音乐。我饱满地溢出
连荒凉都是有味道的了
我替一道汤来喝下世上百味
我替一种好味道来抚慰世上万物
一个从繁华中谢幕的人
露出时间的衰败——
渗透着各种不同的滋味
来,让我们慢慢地消化吧!
(选自《绿风》2003年第5期)
家居十八碟(选二)
荣 荣
调味品
再刁钻的口味也可以调和
一生的滋味追不上一家小小超市
酱油碟里渍着的 总是沧海桑田
但我还是爱它的颜色更胜于味道
(那是隐秘的欲望?)
味精是一张花言巧语的嘴
它让每道菜发出同一个音
居家的日子便会可怕地雷同
盐 搁多搁少总是学问
在多与少之间我学会节制
油也是 油而不腻属于
饮食理想 如同一次次登高望远
瞧 我还是正常的女人
把辣椒看成好东西 刺激
虚弱的肠胃 就像夫妻间
偶然的争吵或小别
而淀粉是宽容的 与胡椒不同
让人想起爱将悲喜混为一谈的老人
姜 蒜 小葱 花椒及茴香
总是晚餐桌上积极的点缀
它们强烈的排他性
是情感对话中的警句
还有糖和醋 吊起你的胃口
如同俏皮话 意会的眼神或手势
爱人啊 那隐藏的深意
你须要留心 细细捕捉
配 料
有时花边和修饰比本身更重要
就像外在的表达与其情实意
但配料们只想溶入 不要
喧宾夺主 不去张桃李代
新鲜的火腿丝有些妙不可言
香菜是点缀 口味非凡
冬笋丝 鸡蛋丝 土豆丁 香菇条
恰似旧日的姐妹 蒜泥
姜末的葱花 总能和平共处
胡萝卜是餐桌上的三好生
却常常被儿子一票否决
豆瓣酱 红腐乳汁 番茄酱
是一帧帧风格浓郁的布景
现在 夜幕降临
让我们围坐在一起
从这些表象 色彩入手
对这个家有多爱你就有多少胃口
(选自《延安文学》1003年第6期)
最初的地理
张高宏
那时候,父亲抽
春耕,南雁,金沙江
他抽春耕
抽南飞的大雁,抽
一条红色的河
那时候,我们
不会用“鸟儿”这个词
我们会直呼:麻雀,斑鸠,野鸭子
在某些个晚上
月亮下的泡桐树
发出些
腥凉的气味,一群孩子
在楼梯的拐角处
泡在黑暗里
副食品商店的柜台上
一把算盘,露出黄白的
骨头
地上总有些盐的潮湿
那些纸片上
总会有烧酒,白糖,煤油,杏仁饼
以及日子和
厚厚的一层烟味
(选自{墨墨h,凹4年4月号)
西坪街2002。腊月二十八
巫 嘎
一阵雨与一阵雨之间
依旧是县城 西坪街 坑洼积水 发亮
一辆卡车驶过 激起水花
像镜子的正面与反面 梦与梦
像一夜未眠 或十年一觉
钟表的此刻与下一刻
一阵雨与一阵雨之间
像夜雨与凌晨之雨 大雨与小雨
西坪街灰暗 汽车修理厂 洗头店 快餐店
崭新的彩票投注站 台球少年在异地打工过年
医院已换了大门 面朝大街 悲伤的乡下的看病的人
像潆潆春雨 四川来的建筑民工头顶油布奔跑
车站开出跨省春运加班车
一阵雨与一阵雨之间
像你的恍惚与出神
像含着你的时间之唇
它的明与暗 黑与白 凉与暖
甜蜜与苦涩 情欲与颓废
像夜雨与凌晨之雨 下在年前
(选自《星星》2004年4年4月号)
空旷的母亲(外一首)
铁 梅
黄昏像一位母亲垂顾着自己的头和往事
垂顾一场默默人生
谁能想象一位母亲心中到底隐藏着什么
如同不能想象她的子宫中孕育过多少孩子
你一定有一个大胆的母亲
敢于让你健康地活着
即使她自己也不得不屈服于饥饿的折磨
她会把你伤口上的血液和着眼泪咽下去
因为那是你的血和她的血
你一定有一位永远爱着的母亲
做出过违背尊长意愿的决定
对推动贫瘠家庭的前进有着非凡的勇气
有用不完的力量和乐观精神
只因一个男人给她爱
给她孩子
儿女们走出子宫走出家庭
她的充实感如同一只口袋卸去了米
渐渐低下去
执着一个蝉蜕一只稻壳的母亲入神察看
她的双脚如何才能踩稳大地
她变得日益害羞和多情
在你的怀中像你的一个姊妹
在你的电话里新鲜地感受着你的声音
她不善表达爱怕说出的话不合你的心意
仿佛距离的遥远使她不敢过多爱你
她的手被哀愁拉住了
她望你的眼神
却要表现出轻松
一位母亲在黄昏低垂着头
风躺在她的怀抱中哼唱
是她惟一无忧无虑的孩子
烤 火
八十岁的奶奶让我陪她烤火
木柴烤成了炭
炭又变成灰
飞起来落到奶奶的头发上
它们是柏树的灰
桤木的灰
和青坝木的灰
我在想象着奶奶的头上
这些树依然在生长
树叶碧绿在雾中滴水
在雨中歌唱
奶奶的眼睛花了
但里面仍有笑意闪亮
在天气晴朗的时候
奶奶带领儿孙们
到屋外去烤太阳
树儿们也跟着一块烤
这种火是没有灰尘的
又大又温暖又干净
(选自《红岩》2003年第5期)
火车就要开了
于艾君
火车就要开了,汽笛的嘶鸣预告着
苦旅即将开始。水快开了,世界的水
接近无声的沸腾。求求你,就把你项链上的反光
留下吧,我的心此时是一座
偌大的走光了乘客的候车室。
所有的座位都在黑暗中换了面孔,
被披上黑纱。而我刚伤于敞开得太久,
来不及设防,倦鸟翅膀一样的屋顶之下,
没有飞翔,没有冥想,没有我,
那么多的盾堆在地上,却从来
不曾让我有过一场战争,
多少年了我只是一个点,只是
冰凉的大街旁一块被废弃的站牌,
被误读,被阐发出许多直线和曲线,
在雨地里打着寒战,在晴日顾影自怜。
(选自《莽原》2003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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