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4年第14期

穿行在汉字之间

作者:丛小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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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向生命
  
  一棵树生长在门前或窗前。我们谁都知道它是树,但我们又谁都没有认识到它是一棵作为树而存在的树。我们对它熟视无睹或视而不见,能够发现它什么时候发芽及什么日子开始凋叶的人,已成为我们中的有心人、细心者。说穿了,我们通常只是粗略地把它当作树来对待的,没人想到它根的形状和走向,没人去感知它躯干内的汁液和由这些汁液滋养着的一个作为树而存在的生命。
  这使我想到了诗,想到了诗的存在境况和诗歌写作本身。诗的存在境况大抵如上所述的树的存在,而诗歌写作本身却远不及树的生长。树的生长完全是一种纯自然状态的呈现,是缘于生命需要的呈现,它不是要表现生命、阐释生命,它仅仅是呈现生命。它扎根,朝向水分;它展叶,朝向阳光。总之,树的一生都朝向生命,也仅仅朝向生命。我们的诗歌朝向什么?有谁敢说他的诗只呈现生命而不表现生命?而表现生命也就远离了生命。我们诗歌写作中的天籁之音就是这样被一种“写作的追求’’悄悄地抹去了,因而失去了生命的本性而趋向于势利和浮浅。
  
  飞翔的文字
  
  文字一经写出就是不灭的、不朽的,就是宇宙间注定的规则和法则。即使有人把它烧毁,它也会以另外的方式显现,并且被另外的世界的人以另外的方式看见。这种看见是一种证明,证明曾经被写出的文字作为一个事件而永远存在下去。也可以说,已被写出的文字无论被过去的人、现在的人、未来的人或另外世界的人看见与否,它都是一种存在,它都存在着。有时我们写下了自己的文字,司它并不一定是属于我们或被我们写出的文字,它也许早就被写出过了,它存在的那里,我们所谓的写出只不过是它通过我们的再度显现。文字在没有显现的时候,或者说它没有在我们所及的范围内显现的时候,我们无法确定它存在与否,但它可能已经存在着,存在在它存在的地方,或者飞翔在它飞翔着的空间。
  如此,我们不知道我们已写出的文字是否早已经存在,我们不知道我们正在写出的文字早已存在,我们亦不知道我们将要写出的文字早已存在;我们不知道是我们写出了文字,还是文字“写”(本来存在的文字通过我们再现)出了我们;甚至,被文字困扰,我们不知自身生活的现在是不是现在,是不是过去或未来?或许,我们自身生命的本身即是一个早已存在着的生命的重复或再现?
  
  穿行在汉字之间
  
  汉字大大小小,汉字高高低低。高大的如楼字,矮小的如堂屋、小院或厢房。汉字的内涵一目了然或深藏不露。汉字的秘密是汉字的隐私。我穿行在汉字的街巷之间,猜不透汉字的秘密。
  来自汉字以外的天光,偶尔照亮汉字的全部或者一面,使我猛然发现汉字是如此深邃而透明,而更多的时候,我被置于汉字巨大的阴影之下而不能自救。
  汉字方正、齐整,但又各自结构不同,魅力无穷。汉字死死地抓住了我的一生。我一生都将穿行或徘徊在汉字之间,并希望能敲开一扇属于自己的门,找到自己的家园和温暖。
  我坚信我将住进汉字,自由出入于汉字,并将学会在汉字中隐身。看着穿行在汉字之间的后来者有一天来到我的门前,猜测或破译我失踪的秘密。
  
  分身术
  
  诗人是有着分身术的人,他可以同时出现在许多个地点。
  诗人产生文字,产生辞语,产生诗篇。这一切通过各种渠道向外扩散,并或长或短地在某个地方停留,在某种目光或心里停留——诗人因之在不同的地点显形。
  这些文字、辞语、诗篇正是诗人的综合与化身,有着诗人的血肉、风骨与灵魂,有着诗人的思想与智慧。没有这些,诗人将退回人。文字、辞语、诗篇与思,使诗人立身。我们通过这些得以见他。
  诗人不断地产生文字,产生辞语,产生诗篇,诗人不断地分身。面对诗人和他的诸多作品,我们往往难以分清哪一个更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