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4年第15期
朱 文 杨 子 朱 朱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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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保温筒(外四首)
朱 文
一个男人左手提着蓝色的
保温筒,用右手
骑着一辆单车
大女儿的借书单在
左边的口袋里。复习材料
对升学考试来说,很重要。
小女儿的儿童画——
一艘撑满纸的大轮船,此刻
在她的血管里,乘风破浪
妻子准备的午餐在
保温筒里,和妻子一样的
重要。代替着
白天妻子的位置和
下半夜的性生活
一个男人左手提着蓝色的
保温筒,用右手
骑着一辆单车。他
腾不出手来和老张
打个招呼。
八点差一刻,
离厂区还有两站路
一次丰收
他叫孙头,养一只狗叫
小孙头。因为一次丰收,
不过是因为一次串收。他
走过来,走过去,围绕一块
庄稼,如同充分享受
围墙尽头的一小片阳光。
除了田埂,什么都在长高,
除了孙头,没有什么人光顾,
包括蝗虫。收获的季节
一次填满孙头的十二个月,剩
余的
可以养活一只狗。因为
一次丰收,不过是
因为一次丰收,他抱来了
花肚皮的狗,叫它小孙头
歉收的年代在门的背后,
门枢一转,就到了门的前面
孙头宰了小孙头,让自己
有气力带着空碗上路,去今年
丰收的地方
机 械
首先是有了一块玻璃,裁自
一块更大的玻璃。窗子大小的
空洞留在大玻璃的中间。玻璃
边缘粗糙,破损处看出
用力的痕迹。然后是
有了一扇窗,折回风和灰尘
而透过光线和风景。然后是
有了张望,归来的母亲,和
链条直响的自行车。然后还
是张望,张望者同时被对方
张望。然后是张望。然后
还是张望。是张望。然后
还是张望。最后是
有了一块砖头,从对面飞来
将玻璃砸成四块。其中
一块留在窗框上,另外三块
摔到地面上,再次
碎成许多小块
春光明媚,全是因为孩子们的
奔跑。他们成群结队地
冲过来,欢叫声
盖过脚下玻璃“嘎嘎”的碎裂声
他们已经跑远
他们仿佛把整个春天都拖跑了
去云南
于坚说,这里山商皇帝远。
说完,他就走了,
他要去荷兰鹿特丹参加一个诗
歌会议。
而我们还要待上一段时间,
我们要去丽江,我们要去大理,
我们收拾行装,要往当地人懒
散生活的深处去
玉龙雪山,摩梭风情,
傍晚李森又带来了木瓜泡酒。
诗人德安脱去上装,露出福州
的胸肌,
从齿缝里吹一首老掉牙的情
歌,
这会儿谁能理解小酒馆的角落
里一个纳西人的眼泪?
猝不及防,无缘无故
诗人必须羞愧,泡酒必须羞愧,
走调的情歌必须羞愧,
我们这群诗人看到的云南必须
羞愧。
于坚说,这里山高皇帝远。
说完,他就走了。
留下我们,站在这个红色高原的顶
上
献 诗
把我最坚硬又最柔软的部分交与
你
把我最圣洁又最不堪的部分交与
你
吐纳,放松,没有了戒备
一颗心在尘埃中要求像球根一样
生长,
每一滴血呼喊着,要求像花朵一样
开放,
卑微的草本,奢侈的花,
还有命运的季候风。
慢啊慢,银器一样的慢,冰一样的
慢,
没有更快的慢了。
等待啊等待,等待已成了黄金、沸
腾
这个高烧病人眼中的白夜,
羞惭的泪水升起夺眶的日出。
这冷,这热,这情景,这感动,
这感动中豁然洞开的一生,全都交
与你
灰眼睛(外三首)
杨 子
蓝色的乌鸦,在穷人的天井里歌
唱。
雨,在瞎子的灰眼睛里闪光。
铁锤,把虚空敲响。
如果一只燕子称得上春天,
如果整个大海是某人的一滴眼
泪。
风啊,把女孩压抑的蓝布衫掀起来
吧,
让世界看看,
她们有着多么干净的肉体,
多么无辜的欲望!
语言的巫师
当人们沉沉睡去,
我像个窃贼一样溜进书房。
我用刀子挑开字典,寻找
邪恶的字眼。
我是一个语言的巫师。
我说出的话,伤害了我自己。
这就是睡梦中我尖叫着跳起来,
看见黑色的鬼魅闪电般
穿过门板消失的原因。
呵,他们已沉沉睡去,
嘴角挂着幸福的口水。
我像个小丑一样
站在人去楼空的舞台上。
我得一个人拉下帷幕,
吹灭那些红色的灯笼,
然后去卫生间洗掉脸上的油彩,
对着窗口溅起的朝霞恸哭。
一声狗叫让我陷入恍惚。
我是睡着还是醒着?
我是在600万人的公共食堂里吃
饭,
还是在终年积雪的山顶,
在神庙的废墟里陷入莲花般的沉
思?
直到茶炊发出猫头鹰般的尖叫,
我才明白,我活着,在夜里,在广
州,
我刚刚写下一些漂亮的诗句,
为了它们的诞生,
我使用了香水、芥末和看不见的润
滑剂。
睫 毛
揉眼睛的时候,
一根睫毛掉下来。
这让我想起,
我已经老了。
让我想起,
见风流泪的老骆驼,
卧在结冰的黑色草原上的老骆驼,
它张开的嘴巴里的黄牙
和黄牙后边的黑暗。
有时我真想笑
有时我真想笑,
当华丽的欧式建筑配备了一个侍
妾般的小花园,
当千家万户的门楣都悬挂着一个
足球。
我们累了,烦了,病了。
这不要紧,一点都不要紧,
我们可以继续笑,
我的鹦鹉也在跟着我笑。
因为这年头的确是可笑的,
因为女人开始用尿液来医治脸上
的雀斑,
因为100个超级富豪支配了60亿
人的未来,
因为大炮在我们的窗外移动,
因为猫与鼠在成亲,
因为税务局迁入新址——一座黑
色大理石高楼,
因为候选市长与环卫工人照相,
据说不是为了拉选票,
因为阿基米德撬动地球的杠杆找
到了,
它就在华尔街和东京的证券交易
中心,
在100个侏儒的手上。
两件睡衣在床上相爱,
但男人和女人,
正在屋顶搏斗。
我把脑袋伸到水龙头下。
我听见那么多的野兽咆哮着,
要从弯曲的铁管里冲出来……
蚂 蚁(外—首)
朱 朱
你要那些该死的力量做什么?
拿去,我给你一个人的力量,
一个男人的力量,
一个年轻男人的力量。
一支军队的力量
隐藏在你颤抖的躯体里。
但谁敢承受你的抚摸呢?
谁能想象那种密度与浓缩,
谁能保证它不会突然爆炸,
为了失去?
你用该死的力量
在夏日午后的沉沉睡意中翻过一
座山丘,
遗弃了同类。
天 使
……只是为了解释世界而想
象出来的一个词。
——阿尔封斯·德·拉马丁①
1
天使引诱了蜜蜂,
一只刚诞生的蜜蜂在他的膝盖上
发抖。
天使是最后的我,
有了翅膀并且用一根无形的线
衔起大地的尖喙。
天使,沙沙地掠过草丛。
天使将尘埃,鸟,街道
磨成一道幽深的光束;
天使,太少地停留,
在被漂洗的杂质中。
天使还为一个人整理他的
头发和衣领,
也为他固执地重复一个要求而悲
痛。
2
几小时,
一艘纸船就沉没。
几小时,蜜蜂就能学会飞翔……
现在递给我的是一只空壳,
蝉热烈地撑开树冠。
蜜蜂,
它在几小时用完了我的一生,
在晴朗的天空里飞翔,
像天使的影子来蜇我的嘴唇。
①法国诗人、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