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4年第16期
漫漫磨炼的突然淬火
作者:杨 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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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卢卫平相识于上个世纪的80年代后期。当时我是广西一家文学期刊的编辑,而他则是湖北某大型国有企业附属中学的教师。我在众多的来稿中读到他的诗,觉得他很有资质和潜力,不但选用了他的诗作,还跟他通了信,这样一来二往,我们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九十年代初,我调到广州工作,还是干老本行。几个月后,卢卫平也到了珠海。而他所走的道路是九十年代中期前大多数来到广东的“文化新客家”的必由之路——下海经商。直到1996年左右,广州传媒愈来愈“雄霸天下”,报业才成为南来文化人的又一归宿。像我这样十几年来一直在文化单位供职,工作之外也从事与诗歌有关的事情的人,在那些来广东发展的人中间是个异数。由于下海经商的人基数很大,成功的也不在少数,卢卫平就是其中能听见点钞机数动大额钞票那美妙动听音乐的佼佼者之一。他可以说既走运又不走运。无论是在巨人集团,还是在达因公司,他都由底层做到高层管理者的位置。而由于非他本人的原因,这些公司又都先后出现波折。但每次卢卫平都能在商海沉浮中重新崛起,前两年又坐上了丽珠集团管理层的交椅,可见其能力之强,人脉之广泛。半月前,他突然来电话,说要“回归”文化单位,这个决定着实让我吃了一惊。虽然表面上看来卢卫平一直都从事与文化无关的行业,但他始终潜心于诗歌创作,不但作品数量节节上升,诗艺也不断精进。他的生存状态正是广东新一代诗人普遍的生存状态。无论是本土诗人,还是外来诗人,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在这种背景下进行诗歌写作。
对于卢卫平们,写作不是职业,不是谋生手段,甚至也不是事业。生存对于他们才是第一位的,他们每天忙碌于工作,跟任何一个不写作的白领没什么两样:“在我活着的大部分时间里/我是金钱喂养的一条益虫/情感游戏中的某种道具/电脑网络的一页程序/上司推过河的一粒棋子/同事眼里的一道手续/合同上的一枚印章/竞争对手脚下的一道沟坎”,(《被看成人的时候越来越少》)。他们不放弃写诗只是因为他们发自内心的本真热爱,诗歌,是尘世中神明的灯盏:“在命运的暮色中/一个盲人在仰望天空/一个聋子在问盲人 看见了什么/盲人说 看见了星星/聋子沿着盲人的方向望去/有星闪烁/聋子问 你是怎么看见的/盲人说 坚持仰望/就有不灭的星在内心闪耀”(《在命运的暮色中》)。
这种人世的态度使得他们的写作必然与生活相关。在我的印象里,很长一个时期卢卫平诗歌中“反映生活”的现实主义痕迹比较明显。跟日常主义的后现代写作多多少少有些隔膜,形似而神不似。但有一天,当我读到他的《在水果街碰见一群苹果》时,我大吃一惊。我觉得他一夜之间就溶进当代诗歌的氛围,在想象里脱胎换骨。他从非常普通的日常事物中进入写作,尽管他依然寻求写作的“意义”,但他已将诗歌还原为水果——只诱人的有水分有渣的原生态的水果,而不像先前那样过于侧重“升华”自以为有营养的“维生素”主题,这是一首进入叙述角度新颖,在口语里暗含隐喻的佳作。
对广东诗人的写作状态也有诟病,非议在于现实中他们分身分心太多,难以致力于鸿篇巨制的营造。可在我看来“有感而发”恰恰是写作的本质。眼下那种热衷于刻意制作和“分析”的风尚,使诗的“身子”愈来愈笨重,只能在地上爬行,他们忘了正是“灵感”和“灵性”,使古今中外的诗灵动飞扬,正因为卢卫平没有“文学史”的焦虑,平常受非文学因素的干扰也比较少,心态比较松弛,才会有如此自如自然的文字,像小河淌水流泻而来:
《恍惚》:“……一本书读完了才发现这本书前不久刚读过/翻一本诗刊时将作者的名字辨认了三遍/才敢断定这些诗不是我写的/写这首诗我问自己为什么如此恍惚”。
他的另一首《动物园》,也同样有异曲同工之美。
卢卫平为人厚道,性情温和,是个难得的“好人”。他的诗“文如其人”,那种不动声色的写作,像一把看似钝其实锋利的刀子,经历了漫漫磨练,突然淬火,愈发炉火纯青,作为一个“好诗人”,他的重要性也将日益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