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4年第17期
离 形
作者:王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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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人人都是诗人。诗与年龄成反比,这是生命力抑扬顿挫的淋漓体现。于是,二律背反便成为我晚年生存的无二信条;我无须凭借任何熨斗熨我的一脸坚贞皱折。我请求尘世的无尚宽仁,原谅我的离形。
指责一个人不守常规的用语很多,之一便是“离形”。离形就是走样,这貌似贬义的两字恰是我而今极力奉行的法则。这不,前一阵子参加文学活动,我就又一次泰然离形。“江苏作家看江苏”的苏北片采风,开了眼界,长了见识,尤其是赣榆大型广场诗歌朗诵会的万人聆听及“走进淮安”诗会的意外成功,使我等寥寂文人的确有一点受宠若惊,不由得手舞足蹈,喜上眉梢。特别是我,临了又得以同18年前有诗赠我的肖川和多年不见竟窄路相逢的雷抒雁、舒婷交杯痛饮,能不开怀!那天午宴,大家似乎都临别依依,我更是由于方才朗诵完走下舞台又被主持人赵恺叫上去唱了支《心中的玫瑰》而承蒙新朋旧友的错爱而纷纷举杯来碰,便也就干了一杯再干一杯,终于忘我,及至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兼作协党委书记杨承志手握酒盅走来碰杯并低声嘱咐我“少喝一点儿”时,胸腔顿时燃烧,一句滚烫的话便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你,怎么越看越不像首长,倒像我的女儿。”她听了之后抿嘴一笑,说:“你能有这种感觉就好。”可知,人与人一旦进入亲诚交往的无羁化境,便杂念尽除而回归本真;这样的大同世界是多么纯粹啊!当然,说“脱口而出”也自有前因,三天前埋下了根,当时由杨德祥热情主机,留下了一幅杨书记女儿般双手挽我左臂的珍贵合影。这是一次离形。
在有意无意间离形,构成我区区此生。不如鱼,鱼能漫游瀚海;不如鸟,鸟能畅飞蓝天。鸟与鱼之所长,我之所短也;然而我并不忧伤;我是人,我有鸟儿鱼儿所没有的爱,我有思想。那年从峨眉山归来,写了首《愿做金顶一棵草》发《星星》诗刊;知情者立即来函质疑,说是据他所知,奋力登攀中只出现逃兵一个,那就是我。指责者极对。杨旭直上峰峦之顶,沙白和忆明珠次之,抵万年寺,我行不逢时,感冒发烧,不得不在报国寺徘徊与彷徨。然而我有爱,我有思想。此身不能,此心能之;精神已脱壳而去,直翔三千米金顶,直向无涯蓝天。
酒毕,淮安张部长调小车送我赴长途汽车站,驾驶员说部长命他务必将我送上车。坐等他购票的片刻,想起那位过目难忘的部长,不由兀自发笑;笑甚么,笑一桌狂人借酒点评中,他给了我一个外延内涵均耐人寻味的冠名:“老玫瑰”。有生之年我也许还会忘掉很多东西,而另一些东西将至死莫忘,后者正是我老而弥坚的离形追求,我,衰而欲竭的是肉体,朽而不倒的是灵魂;爱我者,请为我沙哑却不甘蒸发的歌声祝福罢。是的,我只存在于我的歌里;我的歌构成我拥抱梦幻的自由羽翼和银发时段的生命旋律;我的歌发自稀疏白发悄然散出的清纯香味,我的歌发自对未来的激情呼唤,发自我殷殷一颗童心。
形离而神不离,即便写不出好诗,也依然拥有了诗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