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4年第18期

诗三首

作者:陈 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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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记:天亮前结束写作
  
  就这么着啦。我为一部书稿画上最后的句号。
  一年零四个月,焦灼与喜悦相随。
  
  该邮寄走了,词语的镜子,钥匙,鞋,尘埃。
  此后,我得以享受一段日子的空寂。
  
  天光渐蓝,我辛劳的眼睑有舒服的细涩。
  从后窗望出去,是对楼爬墙虎有力的绿漩涡。
  我封好书稿,像黎明中农夫勒紧售粮的大车。
  哦,你有多好听——请晨送奶人嘹亮的哨子。
  
  一只大熊蜂背上,是整个春天的晴空!
  
  
  安静的上午
  
  早晨的安静帮助了睡眠
  我像被夹在平铺直叙的书页里
  醒来,又告诉自己睡去,转眼已是上午
  秋天到了,毛巾被第一次显出必要
  窗外射进的阳光仿佛来自更远的地方
  
  这个上午安静得有些异样
  我听到了久违的麻雀啁啾
  妈妈提回了夏天最后落架的丝瓜
  而泡桐树下似乎缺了点什么——
  
  噢,是的,暑假过去了
  今天,孩子们都上学去了
  往日早晨他们游戏的喧笑
  和我对他们的厉声训斥,也消逝了
  
  泡桐树下空空荡荡
  已没有孩子接受我的道歉
  
  
  登山记
  
  中巴逸出秦青公路,停靠在祖山脚下
  我们呼嚷着下车。背上的军用背包
  负重适当,使我轻快地蹦挞了三下。
  
  在城里我只与人工园林假山照面
  那种绿色会叫我惬意但不是激动:
  现在我才明确这一点。呵,久违啦
  我面前是苍莽迤逦的燕山东脉
  未经任何修剪的林木花草让我激动
  “对,是激动,不是惬意,”这很关键
  朋友们纷纷赞同我审慎的措辞。
  
  用不着弗洛斯特的教诲,我选择一条
  “未走的路”是理所当然。我们的右边
  天女峰垂下山溪,吟述着海拔1424米处
  融雪的激动,它像一条银丝绳带我们曲身盘拔;
  从我左边的刺秋、艾革和藜芦丛中,看到了
  精瘦黄羊勤恳蹄迹的铸模,我的心跳轻快。
  而间或出现的一坨坨带毛的狼粪,和死狍子骨架
  又加重了我的心跳。我们继续攀爬
  肺叶喜悦地扇动,汗毛孔全部打开……
  山风粗砺,将城市令人讨厌的贪婪、算计
  将无聊的哀愁猛烈吹出我们体外。
  
  在山顶,我们瘫软的双腿控制不住哆嗦
  但没人坐下歇息。南眺渤海湾像巨大的
  金箔折刀,西望长城像青萍剑欲飞出绿剑匣
  ……
  姑娘们解下帽兜,采摘来松蘑,黄花菜,山
  葱,榛子
  我们则撅来干柴,用防风打火机点火烧水煮
  饭。
  在刚支好的登山帐篷上,我拈起一只紫金甲
  虫
  它被烈日和山风淬砺的背甲是凉的
  用它的六把小钳子夹着我的手指,不像是
  抵抗倒像是亲昵。群峰之上一只松鸡离我
  约二十米远却在悠然踱步。
  
  我沉思默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