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4年第18期
沈娟蕾诗二首
作者:沈娟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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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墙的雪线下
气流戒严的半夜,
城墙的根基在地下挤动。
我这不断收敛的身子骨
已薄冰一样脆弱。
脚镣轰响
在牢房的石板上,像一支军队
集体的耻辱。
三更已过,鼓楼檐角上的雪
该软和了些——
我已不记得云锦丝棉被拥在身上的微痒了
那床深得没有边际,有一夜
我没命地逃,
直撞到周际酷冷的城砖。
我扪摸着,想扳住缝隙里
一缕松动的光
这庞大的帝国坚硬得像一粒琥珀,
在后人的显微镜里
旋转着多少华美的躯体,
针尖般嘤咛的死亡。
我再也嗅不到牡丹一样馥郁的沈园了,
它消失了
像一段轶文中某个离奇的韵脚。
在马道街,先父响亮的宅邸正等着蛀空,
我的手指仍停留于几个女人身上,一起朽烂。
秦淮河在不远处
满溢着油脂。
去年中秋夜,画舫醉卧在歌妓和仆役的涎
水里
足矣……恍惚间我想作呕
如今我倒空了——
空得如一具蝉壳,等着主上一声咳嘭
齿缝里漏出的那阵风
将我扔到云南……啊,果真是。
公差说:你将消融在横岭的瘴雾里。
周庄老宅前,银子浜这处巨大的磁场
在吸引着我骨头里的碎屑,
未来的某一瞬间,它将柔软地
淌遍我全身。
就快了,
这陷在雪里的京城
已停止了纵欲,
自内部慢慢放亮。
泥炉上温着的酒已在他们眼底漾动
亿万光年之外,行星碎裂
文牍上的朱漆烫得就要尖叫,
狱卒已进入锁孔。
自卧室窗口的眺望
金银街的居民,在清晨
弥散着恍惚的声响。
在我的盒子外面,
柞树和猫日益迁徙,
青苔花碎裂
在房屋的背阴面。
那防盗门旧了,细节斑驳
我晾衣物时经过
记忆里某个深绿的地址。
他们有更安静的邮箱,
书信在主人的睡梦中
无声抵至。
我确信邮车在我床前
停了片刻,接着霜落了
明亮的东郊,有人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