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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高度(组诗)
作者:荣 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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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染车间
最初的花朵 更早的阳光和雨水
是否还能辨别 细心的人走过这里
有个小小的停顿 她是否听到了
纤维的发言 那些坚韧的叫喊
在这里它们被设计 集体处理
着色 上浆 一点点地失去声音
巨大的噪声里 本色被置换
需要遮蔽的总是整个时代的虚假
花里胡哨的外表和谎言:
多真的色彩 多地道的童贞!
正点的印染 被剔除的内心
接下来它们被取悦 被青睐
那是些什么样的目光
混乱的情欲 暗中的交易
一些过程被我看见
机械的操作者神情木讷
被唾弃也被包裹着的
被疼爱也被诅咒着的
我是否参与其中 而我又被谁设计
一块小小的被印染的布
如何记得 那群人当中
我曾与谁互窥过诡异的心情
2004。6.18.
曲水流觞
一千年前 坐你前后的
一千年后 坐你左右的
他们在唱 一个缺了很多牙的人
有些气喘 他在自卑
干干净净的绿和翠
附和着雅事 一千年的呕心沥血
一根柳枝掐着细腰
去够一个没落的韵
只有那小段绍兴老酒 依然兴奋
千回百转 绕你而走
而沾上爱情的我依然忧伤
我只想流淌 只想流淌
2004.6.7.
上 虞
这个让梁兄断肠的城市啊
油门一踩就两情相悦了
然后是十八里相送
那么多小桥
被流水抬着
去瞧一台旷古的化蝶
今天的他们又能去哪里呢
他们飞得无奈 又歪歪斜斜
这不是我所热爱的飞翔
虽然英台妹妹还飞得高些
2004.6.10.
那天我看着一个人打开珠蚌
她的嘴闭得紧紧的
她并不想吐露什么
天知道她为谁守口如瓶
她一直孕育孕育
也许还幻想有那么一二颗不朽
什么也没能留住
多像那个傻傻的女人!
为了爱情去追邮车和书信
追一部畅销书忧伤的结尾
岁月却把她洗劫一空
岁月用一片薄薄的镜子
那人用一片锈蚀的刀
2004.6,8。
数字化时代的烦恼
这也是数字化时代的烦恼
作为女人她的尺寸是大了些
除了钻饰和房子
生活用品都是大一号的
便无可救药地喜欢那些
纤细的东西 比如柳条
嫩草 尖细的笔
喜欢电线 电线上麻雀的轻盈
热爱触电的感觉——
惊恐 迅速 措手不及
像那场街头单恋
喜欢懒洋洋的淫雨天
那些雨丝真细呵丝丝缕缕地牵出
她的怀旧 她的怀旧柔软极了
与那些冰凉的数据无关
用吸管喝水 爱吃龙须面
要不是烛影更巨大
她会在所有的过道点上蜡烛
动物世界她只欣赏那些昆虫
像憎恨自己的体重一样憎恨恐龙
她曾想尝试着做一只蚂蚁
(那样一来天地是否就广阔了?)
然后在无人的沟壑里爬上好久
迎接她的袖珍男人 日复一日
2004.4.6.
仅供参考
现实的问题是
爱情常常会落在一棵大白菜上
也可以是一只胡萝卜
现在是一个丧偶的男人
谨慎 讷言 不温不火
还有些自私——这是流行的病症
加重着成年女人的焦躁
正午的阳光落在你仍然细致的鼻尖
和同样细致的追问上
围观的风带着一丝凉意
我无法完成这个判断
如果你要的只是一个加号
没有柔软的铁 没有永恒
只有庸碌的日常和垃圾时间
现实的问题是
我正急着去银行付各种欠单
恼火于没完没了的家事
调皮的儿子和永远迟归的丈夫
第二次婚姻的前提
远远不是爱不爱或爱多久
当女人的温柔不是用来释放而是容忍
我宁可选择一只猫
如果我单身就让我继续单身
2004.2.23.
网 络
必须极端 必须大喊大叫
必须让人吃惊 必须出名!
别出心裁的帖子 进入的方式
正确与错误只是旁人的判断
与你的口气或语法无关
这些虚拟的名流和新贵
掠走了描摹的花和掌声
网络真深啊 就像人心
许多人怀着打劫的念头
像荒郊野外里的店小二
还有更多幽闭的人
他们用非现实的嘴脸
交头接耳 调情或打打群架
虚幻的旅行里
左手常常握不住右手
凌晨三点从网络里出来的人
带着一点点虚脱和软弱
找不着自己相对固定的脸
现实同样不可把握
他成了这一天最早的觉悟者
网络的春天加厚了他的落寞
这个孤单的人啊
他要在孤单里继续深入
他想做梦 想甩掉些什么
他梦见了一双孤悬的腿
2004.2.28.
例 外
文字的重要性已不用多说
柴米油盐酱醋茶加文字
这是开门八件事
但对三岁的孩子是个例外
下午四点他是一头小兽
从幼儿园高高的铁门里冲出来
撞进家门 那里有他取之不尽的
美味 他的军队和武装
越堆越高的玩具垃圾上
识字卡片在一张张地飞散
我随手捡起一张“吃”
他不肯认 他说:“这不能吃!”
文字对李大婶也没有意义
一个悄无声息的老邻居
退休后一直在拆打同一件毛衣
当她还是个纺织女工时
每月9日会在工资单上按手印
现在她只有在春节 在儿子的
汇款单上按手印 还有所有该签字的地方
这一招很管用 这一招盖过了
所有文字 尽管岁月流逝
她的指纹因经久的磨损已不那么清晰
2004.3.12.
我看见……
我看见“雨的刹车坏了……”
这样油滑的句子
插入阴郁的天空深处
我看见峡谷里钓汉水
扭曲 咆哮
仅仅因为奔突的欲望
我看见那么多梦想着富裕的人
有着同样清醒的苦难
和沉默的目光
饭桌上有人唱陕西民歌
谁将是谁的阿妹
一份专业的伤感
一颗年迈的心失陷了
仅仅因为故里重游
一段身世 一声娇弱的青春叹息
我看见一个拘谨的人
大声练习说话
汉水从这里走向开阔
2003.10.7.
在一群陌生人中间……
他们对我并不陌生
吊着绷带的返乡民工和他
白胡子拉碴的父亲
像羔羊一样的乡间小儿女
瘦弱的铺盖 温顺的脸……
晚报的社会新闻栏里
总有他们不幸的亲戚
还有坐一天两夜去看女友的
法学系学生 一心想逃票的
童装店女店主……
在西北拥挤的列车上
我与他们挨得很近
而我与他们是陌生的
一个并不高明的写作者
向更高明的人学习虚假的抒情
一只带薪水的夜莺
我真的赞美劳动和执迷的
爱情 诅咒不幸
由衷的语言却是虚胖的
2003.10.7.
梦的高度
午睡刚醒的孩子哭泣不止
“别走……我要……”
他的手挥向虚空
神情悲哀 一个被剥夺的君王
每次总有不同的新奇
让你的梦 像落入凡间的仙子
你不知道梦与现实的距离
被梦孵化的小恐龙
现实的花园藏不住它轻轻一跃
“但那是真的”或“我确实
看见” 你总一再这样辩解
“不信你去看看……”
我进不去 我只能说
孩子的梦总是很高
没有一个大人能够够到
“有多高?”去安康的路上
我又一次想起你的哭泣
其时火车正在穿越秦岭
那么多隧道把黑暗串连起来
我终于知道 黑暗有
多长 你的梦就有多高
2003.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