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4年第22期

最后被镀亮的芦苇(组诗)

作者:刘 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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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 单
  
  季节已临近夏日的边缘
  站在二楼办公室的窗口
  从浴室的气窗
  窥见一群赤裸的男人
  像一只只褪了毛的火鸡
  喝茶抽烟闲侃
  这是一间普通的澡堂
  没有空调包厢
  没有妖艳女人的浪笑
  和勾魂的抚摸
  这些靠建筑工地打零工
  建材市场装卸货物
  踏人力车挣钱养家蝴口的男人
  身强力壮 喜欢把女人挂在嘴上
  穷快活 他们对世态炎凉不屑一顾
  对工头老板公务员不屑一顾
  对灯红酒绿外遇和二奶不屑一顾
  我羡慕他们淌汗淌得像大雨一样
  酣畅淋漓 羡慕他们随便扔二枚钢铺
  就能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羡慕他们不必为脂肪肝高血压
  或者阳萎哀声叹气
  羡慕他们肆无忌惮的荤段子
  和嘈杂浑浊的浴池
  绝不会因为泛滥的性病
  惊慌不迭
  
  
  深埋的蝴蝶
  
  深埋多少年了
  漆黑的灰烬还有火乌
  在头上飞过
  忌日 端上疼痛的果子
  在另外一些时段
  闪烁渴望的甜蜜
  草坪上无数个椭圆形的湖泊
  星星坠落的银河
  晨起梳妆的女子
  镜子里对视的两朵花
  深埋多少年了
  一个名字还会在深夜坐起
  惊醒枝桠上绿着的另一个名字
  邂逅在森林的空地
  点燃篝火 围坐的白发
  雪一样融化
  呼啸起火鸟的歌
  一阵往事的灰尘
  倒映着两只蝴蝶
  倾斜着身子
  朝着微雨的远方飞去
  
  
  桃花坞
  
  我正在雪地上赶路
  天越来越黑
  地越来越白
  四周空无一人
  我咬了咬自己的手指
  一个在溪边打渔为生的人
  已附到我的体内
  天越来越黑
  更多的声音从雪地上
  聚拢过来
  他们肯定是一些面若桃花的人
  印证我梦的人
  她们与我同路 踏着融雪
  绿草萋萋的节奏
  却不肯与我见面
  倚着桃树进入桃花坞
  桃花更像是一场世外的艳遇
  一阵风过
  溪水捧着缤纷的花朵
  尘世的三千佳丽
  
  
  被动的滩涂
  
  这是冬天最后被镀亮的芦苇
  它们站在水中 在北风中呜呜地
  响着忧伤的笛音
  一只鱼鹰轻啄之下
  水面扩散的涟漪
  黎明 磕破的鸟蛋
  桔红的蛋黄就要散发光芒
  一群白鹤伸长着脖颈
  飞成了一行直线
  平行于大地
  只有在风大的时候
  才肯稍稍地弯一下腰
  一群神话中的麋鹿
  踏着盐蒿的风火轮
  奋蹄疾奔 相邀天上的仙鹤
  天地合一 拉着滩涂朝着春天的方向赶路
  
  
  被风干的淡水鱼
  
  被刮了鳞 去了内脏
  被盐腌过 被太阳晒过
  现在又被悬挂在阴山背后风干
  这是一条离开了河流的淡水鱼
  一辈子没见过大海的鱼
  北风吹过 它僵硬的身体和鱼尾
  拍打着水泥结构的墙壁
  发出啪啪啪的响声 钝而有力
  真像鲤鱼打挺 我甚至感觉到
  一两滴水花溅到脸上
  冰凉冰凉的
  经过嘴角时还有一点泪水的咸
  鱼剖开的背部被一截芦苇撑开
  宽阔枯竭的河床
  灌满了风和忧伤
  一根细麻绳或者布带子
  从鱼鳃和张开的口中穿过
  钓在欲望的钩子上
  以一种垂直的姿势
  在寒风中游动旋转
  浑身结满海盐和月光的晶体
  一条离开了河流而未到过大海的
  淡水鱼 正从低处往高处顶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