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4年第23期
桑田一日,沧海一日,一粒粟又一日
作者:盘妙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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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艾草
艾草的味道是少爷的,四月在他身上
他嫩绿的心返乡
小小皮箱里,一半是山河,一半是乱世
迷恋他的气息,若他身边的蜜蜂和蝴蝶
也像他皮箱里的旧物
平川十里,山冈跑步,中国的雷在他头上
他回到庭院,放下风云。放下理想主义在门外
从此韬光养晦,娶妻生子,简居乡间
屋宅渐渐老,夕阳下,薄薄黄金留下一些迹痕
燕子的,几代子女的,光的,风和水的
在山河中放好它们
在小皮箱里它们跟着少爷,见过枪,见过丝绸
浅浅河湾上弥漫艾草的味道
春光是急的,妩媚已经乱了,从中走来的
少爷
是旧的
当时他是新青年
桑田一日,沧海一日,一粒粟又一日
山头吞了铁在下沉,就像是潜艇
一切去了形式
一和十万,和十万零一,是一样的
一匹风把高的,低的,夷为平的
我隐去,我沉静的心若一匹丝绸的休息
物是,物非
桑田一日,沧海一日,一粒粟又一日
天下在,因为一个人在,因为一
多余十万,和十万零一
丝绸过长安,上帕米尔高原,到大西洋东岸
它是光阴的
桑田一日,沧海一日,一粒粟又一日
一日,两日,三日
11月19日不知是在哪一个年代
12月22日不知是在哪一个朝代
8月29日不知是在哪一个一百年
不可以缺,那架梯子在空中,在晃动
新月的出现是天意,从无中生有,在异乡
它沿一架梯子下来,到油菜花中
果与因不在
油菜花的东南西北,新月的心更大,之间
产生的秘密
比如寂寞的重量,害怕一阵风
比如小镇旅馆的窗外,一夜和另一夜
到第三夜,这无中生有
不可以缺,那架梯子在空中,在晃动
我写下这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
是第一次来,于我在这异乡小镇
于油菜花,于新月,于天上到人间
一夜,一夜,第三夜,听到公鸡叫
十八年再离开十八年,是无,是始
于我是遇,是生
只是一阵风让人惊慌
那架梯子在空中,在晃动,不可以缺
新月下来,一个人上去,换了天上和人间
它们的私人之间,存在着我
菜花地是私人的,几十只蝴蝶当作自己的
领地
它们在那里组成自己的小社会
物质是简单的,它们的精神生活会有秘密 和纪律
一次失败可能第二次
黄花里可能是小学,和小学生,一定不是 空的
菜花地是我的,我相信自己没有出卖领土
蝴蝶也不是我的敌人
但我的灵魂可能越过了边境
这个下午无比广阔
我的菜花地相邻别人的菜花地
别人的菜花地相邻别人的菜花地
几十只蝴蝶变成几百只,上万只
它们的私人之间,存在着我
它们,黄花,我,从这样到那样
不能确定是无或者有
生活从一朵菜花开始,我是专心的
一朵一朵,跟着蝴蝶进入小社会
尺寸
我拿绳子,丈量阳光
尺寸是石头做的,用于流水,不可以用于 葵花
病中的念头和长度
不知道葵花是如何知道的
在天边小城,城外长满葵花,城内长满石头
我在城中吃药,休养一段时期
丈量阳光只是其间的某一天,某一段绳子
身高1.65米,不对。年龄38岁,不是
太阳落山后
我手上的绳子是空的,某一天是黑的
这又好像我拿的是阳光,丈量的是一段绳子
如果这样
尺寸是葵花做的,可以用于石头,可以用于
流水
现实不在这里,不在那里
我在。旧车站旁的乱石,河流,黑黑的路轨
一盏灯不在
现实的一次迟到,这么晚了,对不起
我收藏这些石头,于荒老的一隅
我的寡言之于它的品质,视乱为自然,不雕 饰
不为人所动,天生我材
蹲于河中的,得鱼水。立于岸上的,得白云,
见风雨
不认识首都与省城
不认识郡,不认识州,不以为这般,如此
这时路轨无言:现实不在这里,不在那里
这时就是那时
横斜在旧车站屋顶上的枯枝
作为遗产,它是一棵树的
作为四季的时针和分针,其时正要踏进春天
其余不见
这边那边,山河入铁,几只雀儿在空中丢失
余下几点墨,不知是哪一个年代
点灯者,快快抬起头来
我可能记得起,我可能记不起,你是谁
日不落
一位小先生的平川
油菜花爬上屋顶,小烟囱旁停着落日
旧式的汽车走得太慢
一只或一队蚂蚁走了六十年,也换了新的发 动机
但不见落日降低半寸
倒向天脚的风歪斜在花朵上,把道路吹断
几个人是空的,脸和两只手
几棵树模糊,不知它们的年代
日不落是对的
走动的汽车,一闪一闪的流水,空中的雀儿, 是错的
它们改了小先生的样子,改了他少爷的出身
偏是此人不在
桃花开始生活,遍地的红第一
不会是第二
它天生是红的,那时它最红
多一个人好了,偏是此人不在
一树接一树地开,不想出门,不下西岭看我
人间是一些街道,村庄,我住在西江三路
一阵东风到小楼
催要十年光阴,八千里路云和月
偏是此人不在
空在彼时。空在此前,此后
从人间望去,屋顶上是西岭
西岭上桃花一树接一树地开
而我在某一条街道,某日,某一个人的过去
好像是孔子,老子,庄子
好像是两只蝴蝶中的一只。另一只在西岭
桃花一树接一树地开
来过没有,没有。来过没有,来过
偏是此人不在
赴桃园
竹风是老师的,虚怀若谷的,是大海无边的
细浪
蝴蝶飞舞时,是音乐的,春之声或者
致爱丽丝
我心快到安静之地,白沙小路又添金色池塘
细浪还是细浪,微澜再生微澜
这是我爱人的故乡,大河开阔又会弯曲
远山奔腾又会低头
竹风与山川一样,我爱,三者合一
天地悠然,风情各处,生活平实,我这样答友 人问
今天之幸福
不在中途,不是开始,在抵达的路上
蓝岭在
蓝岭下雨,梅落河涨水,火车过桥
三个同船的人道别,从此河山晚,岁月旧
火车运走蓝岭,可能到了罗马
或者去了长安,又回到长安之南
但非故地,是别处
遗世之后隔世,它的铁道旁种了意大利杨树
山上的小学,不继培养下山的学生
他们回到时代
先生教书,安贫,乐道。隔世之中
一次次和他的蓝岭远走,走到山下的人看不
见
一次次在山中找他的药,找他的老虎
这晚了,那旧了,都是他说的
在一个遥远的雨夜,我听他说事到天亮,至
雨停
红霞现,青云出
今天远道而来者,今日出远门之人
同在一条船上
其中一棵白桉树在小镇
两行白桉树转弯,下坡,走进下午的小镇
小山头的三五棵,一小群,在校园出不来
一所中学在广西边
读书人十三四岁,十五六岁
小镇寂然无声
我的到来,像八十年代走停的旧时钟
它的秒针突然跑动起来
嘀嗒,嘀嗒,一棵小桉树生长得慢,随风的饱满
那小腿长长
时光走向傍晚,在小镇另一边的高速公路上
它飞快,一刻不到是外省
这边,白桉树离黄昏一里,又十八载
白桉树枝条弯曲,垂下的不是果实
是叶子的心跳,嘀,嘀嗒,十三四岁的
十五六岁的,其中八十年代的在转弯,下坡
他乘势跑进他的少年,他的青年
他还牵出他年少的月亮,睡到桉树的梢头
树下中学生延续做梦,思春
这又似是来年的某年,某月,某日
初二然后初三
大雨封了寺门,深山寺院的寂寞是鱼,是汪洋
首先是无边的,然后是有岸的
初一的夜在今晚
更加深的流水,在更加深的西边
东边的早晨,洪水滔滔过门前,桥上空空
万里无云,万里河山
次第升起烟火
寺门山下的旧街,新房子,是初二的
一群燕子和出门的人是初二的
流水在减低,也降至初二
太阳推着万物的影子出来
三十里外的铁路,不断送来行者,观光客
他们登上初一的寺院
默诵心中想的,许愿,烧香
这是初一的寺院,然后初二的寺院
到了十五,其间可能另一场大雨,或者其后
其间可能晴转阴,或者又风又雨
是无常的
最后是无边的,最后是有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