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4年第23期
我看见那些花
作者:徐南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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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鸟
它的飞是我所不能的
它的身体在高处
只望着地上的水和食物
我行在尘土中
向往翅膀滑过的地方
向往那给予世界阳光的地方
一杯水
我遇见这个人
这个在我的旅途中给了我
一小杯水的人
来自大地内部的水
因为他的汲取和给予,变得
清洌、甘甜
我心中充满感念
因为,这杯水
不仅解了我的饥渴和疲乏
同时加深了我对人世的理解
快乐
这一天里我自己过得快乐吗
我这样问着的时候,满月正升起
在这个世上奔忙,我连问都不敢问
在这个世上奔忙,为着一点点虚荣
甚至忘记自己的饿和渴
甚至也不知自己需要什么
仿佛高速路上的汽车
我已经不能有一秒的分钟
一个女人在哭
静夜里面住着一个女人压抑的抽泣
让我感觉到自身的隐痛和神的无力,
我的身体里长期藏匿着没有愈合的伤口,
谁也不能猜测,如果不能给予拯救
也就不能听见,不能问为什么
内在
内在的事物多么曼妙、轻微
有小小的疲倦和抵抗,无声的,
站在楼上的小阳台,我看见
这片低矮的小平房
它们的屋顶落满埃尘,整个冬天的雪
都没能把它们洗净,还有去年
未及腐烂的落叶,一张憔悴的脸
晃动,仿佛阳光也是陈旧的
用不着多久,从远处的林子开
到脚下这一片,将被拆迁
连同数百年来不变的燕语呢喃
再也找不到弯曲的石板小巷的逼困
一群人活着的时候离开了他们熟悉的生活
吉他
过去我爱的东西,现在却不敢触碰
当时把它买回来,还有淡淡的漆香
年少的我们在弦上奔跑
每个黄昏,总有一曲新歌要弹
不知道忧愁、别离,不知道
紧绷的弦也会断。因为那时有你
在旁边唱着、跳着、笑着
当记忆把那一切收起
我就把它挂在墙上
只等着尘土把它遮蔽、掩藏
春
我竟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到来的
一定是在我睡着的时候,你的脚步
那么轻,动作那么柔
帮我盖好被子,我也一无所觉
当我醒来,我听见了溪水
清澈的合唱,那么多的鸟儿等在清晨
那么多的花在我身边开放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你还用一抹新鲜的阳光
把我的玻璃擦得透亮!
我竟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但我相信你走时是微笑的
复苏
请原谅这颗醒来的带罪的心
一绺没有被完全压服的头发,
宿醉并没有减缓它的倦怠。
请准备足够的水和食物
但不必叫醒敲钟人,不必叫醒露水和
鸟鸣。地铁下一站就是复兴门
疏懒的人在梦的轨道上
没能刹住车!
——那座被废弃的大楼
暂时成了风和宁静的避难所
巨大的阴影仿佛没有尽头的梦魇
现实的藤蔓爬满了它的外墙!
幽暗的公园传来练歌者尖锐的歌唱
晨曦微露。一个少女怀抱鲜花穿过广场
如果我拒绝说出她的去处
她的美好,足以破坏世界的真实性
笋
春天,我从林间穿过
越来越潮湿的空气
越来越浓密的光线和诱惑
似乎时间已经被安置在加速器上
找不着下来的梯子
一场雨过后,新笋的编队
开始它们整齐的合唱
虚空中顿时呈现那么多条道路
我看见紧张的生长
仿佛再没有回来的机会
仿佛身体的力全部被移走
却停不下自己匆忙的脚步
泥水匠
提来水、沙石和水泥
就开始他一天的工作
方圆几里地,他是最出色的
大家都这么说
一根绳子能绷多直
他砌的墙就能那么直
我见到过他在村里建的房子
墙面平滑得闪闪发亮
卡车卸下来一堆砖头
像小山头那么高
他搬走一小堆,放在
身边的空地上。其中一部分
将被敲断,填在墙的拐角
是的,能有多少幸运的砖头
经过他的手立在墙上?
皮尺在他手上拉直又收拢
一篇文章就这样反复被构思
砖头在他手上,成了
一群听话的名词,通过
连词的浆水
一面墙就站起来了
渐渐地高过他的头顶
我们都看不见他了
只能想象天空已经变成一口井
突然,他在墙边
架起一把长长的梯子
像一只鸟,他出现在墙头
墙 继续升高
估计天黑之前,他做不完活了
我们不知道他
到底要把墙砌得多高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