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4年第24期
杭洲湾,大滩涂
作者:俞 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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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杭洲湾造型
盐打碎了 依然完整
变成了泥泞上闪闪的足迹
陶打碎了 依然完整
变成了土地深层的积贮
沿着海岸线我坐下来
摸摸因劳作而疲乏的妻子的背部
也摸摸熟睡的女儿的耳朵
众多的女儿中最小的一个
是我在陶器上的新发明
火光中的第一滴釉 上了釉的精品
是这片土地的秋色
她应该有一个比“瓷”更好听的名字
但还没有取
她还在沉睡
她将是一个新的家族的源头
庞大谱系里的第一句陈述
举起用这片滩涂上的泥烧制的器皿:
放入杨梅,谷物,盐,精液,乳汁
一颗一颗。一粒一粒。一滴一滴……
一起碰撞
一起发酵
一起溶汇
拌上芦苇的汗成青草的血
我们不断地塑造和提炼海的姓氏
浪打碎了依然完整
变成了丁坝与长堤
海岸线打碎了 依然完整
变成了父亲的背脊 母亲的胸脯
这是我成为我们的过程
这是最小的女儿成为母亲的过程
举起窑,灶火,篾篮,簖,网,车灯
在台风的高翘上
我们搬动着海抬着盐和瓷的光
在四季的波浪上载歌载舞
滩涂:移民的姓
潮退了。一些姓,从战乱的北方涌入
像咸青草的籽
播撒到滩涂找到了各自的名
然后生根,开花
给名一个真实的身体
被日毒晒黑的臂膀与脚板
给名一个具体的朝代
被赋税,纠纷和苦难分割的生存
我的姓紧挨着你的名
你的名追溯着我的姓
大古塘以北
给混沌的泥泞
以灶,窑床或塘
给谱系中的空白
以盐,棉粮和土地
瓷纹里刻划:破碎
界碑的记载:断裂
堤,一层层向北递进,固本强基
潮,一浪浪朝后撤退,成为回声
时间重叠,揉乱,搓碎
泥泞交融,湮没,喑哑
这么多的人名就像洼地上的潮水流失
只剩下地名:
以塘名乡或以圩名村
这么多人名就像盐粒溶入大海
在泥泞的向心力中获得重构: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变迁:时间的弦
向南岸抛出三条灰度分界线
以遗忘和磨灭的形式以滩涂上盛开的花朵
提炼了共同的姓
杭洲湾:蓝与白的交响
蓝:南部丘陵勾勒出的天空的蓝
白:海洋性气候烘托下的云朵的白
你是我织品中蓝与白的比例
我是你瓷器上白与蓝的和谐
白:闪烁着盐和棉之光的滩涂的白
蓝:海岸线不断向北伸延的弧形的蓝
你是我图案中蓝底的白花
我是你胎质里白底的蓝花
白:谱系呈长堤般排列的方格笺的白
蓝:墨水在诗人笔尖下灵感喷涌的蓝
清凉:安格尔的光与色
从月亮的罐中倒出
浇向杭州湾丰腴的背部
偏 辟
清晨,一簇刚插入木桶的百合花
映在高层公寓的落地窗上
杭州湾湿漉漉的反光
椭圆形展开还没有上釉前的天然色泽
向北斜索混凝土跨海大桥的引桥部分
携带着钢与铁的欲望和意志在向更北
伸延
接轨浑浊 成涩的滩涂
呐喊 需要一条亢奋的力之弦伴奏
南部丘陵别墅盖到了茅屋与杨梅树的枝
叶之间
它的脚趾践踏之下的每一寸黑暗
都是河姆渡遗址7000年的深度与灿烂
更混沌更空旷的是太平洋的风
刚刚摆脱原始的骚热,蔚蓝与腥臊味的纠缠
挟持着草根,尘土盐粒和一声暴风雨之前
来自淤泥内部的凉爽
上滩头:短暂的逗留
常常遇到这样的情景
石桥下面的一个溪滩
寂静得只有水在遗址与青草之间
潺\x9C\xAE地流淌
几只农家的白鹅在随意地觅食
暗色调的视野为之一亮:
遍地裸露的文化层
踢一脚就是与一千年碰撞
常常有人想留下来
与心爱的人一起筑庐
厮守着这一份湖光与釉光交融的翠绿:
戴一箬帽持一钓竿
做白云与涛声一生一世的邻居
常常有人这样想过之后
然后在水里捡几块瓷片
从桥上匆匆而过
然后被渡轮的机器声送回暮色中的北岸
大莲山
岛挣脱了水而成山
泥流入火而成瓷
岩石抽出了苔衣,裂缝。
故人一走草就不再香了
悟:沿着自身的裂缝和大佛的脚趾
穿越线装书和峡谷的睛
追捕一朵逃到天边的云
岸需要眺望与期待 阻隔与拖延
石头需要被镌刻 凿穿 磨灭
生命需要被考古学误读,猜测
作另一种视角的注释
子虚落入想象的土壤会长出一颗历史核
长成羽田的姓氏或度假区的规模
必须经历跨海的一跃:
从秦渡到净土返回过程
取出好听的名字:蓬莱,瀛洲或者方壶
乌有就是一个实在的地方
当所有的假象像风暴退去
真正的大蓬山呈现了,就像谢幕之前
摆出的一架滩涂上的蓝色钢琴
脱下衮服的秦始皇和摘掉方巾的徐福
面对短暂与不朽
并肩合奏万世渴望跨越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