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4年第24期
清水洗尘
作者:李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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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早餐
我忽略早餐有二十年了,那时我年轻
贪睡早觉,晨光总是透过一些缝隙
照在我的皮肤上,感觉就像一杯奶
我并不感到空腹。走了那么久
除了词语在慢慢地简化之外
脂肪和日子一块堆积,覆盖了空腹的寂静。
是哪里飘来了炸果子的香味?
我撩开窗帘,感到比牛奶还要香。
到处都是早茶,到处都是套餐
320元一位,8点以后五折
相比之下,我的悲伤是多么廉价!
我只能选择一碗豆浆,一直喝到胃疼。
那些野菜的味道,那些鸥鸟的影子
如今都那么昂贵。从一顿早餐开始
学会应酬、做作,无聊的思想
像酸辣汤那样败坏自己
一碗粥与一杯奶到底有什么区别?
我先天不足,后天营养不良
据说都是因为那黄金牛奶。
现在,我喝奶的姿势、声音
是否需要节制?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坚硬地刺伤了我。
吃是一种暴行,在毫无知觉中
一把刀切开了番茄
而我还有滋有味地喝着那血
直到我的嘴唇被染红 指甲细长
像一个妖冶的女兽
现在,我终于从早晨醒来了
看着慢慢低下去的杯子
一个喝牛奶的人,经过高温灭菌
从早晨就开始消化,这顿大餐
夜
酗酒的人、做秀的人,对一些不确切的味道
敏感的人。在咖啡、在红酒、在肉体的碰撞中
哭不出声的人。能不能找到自己的眼泪?
我熟悉那些爪子,它们从四面八方伸来
带着口臭、痰、鱼肉的消化物
像一些疯狂的蚂蚁,使我感到奇痒
却不知道究竟在哪儿
比如海鲜、唾沫、叮当碰撞的玻璃
比如丘比特、牛仔裤与箭术
此刻都失去了本色。哦一些词语
没有人真正懂得、解释
它们因为多变而更生动
我也因为飘忽而不可靠
我到底有什么障碍?我的心理
爬满了蚂蚁。那些灯火装得像盲人一样
那些酒杯无耻地交换眼色
还有那些身体,像一些杯中物
被什么摇晃 剥光 不留一丝痕迹
谁在夜里推开欲望这扇窗?与自己遭遇
我不停地咳嗽,想喝一点醋
软化一下卡在身体里的刺
而我要挑出它,几乎是一种妄想
唱首歌吧!每个人都在伪装歌喉
鲜花像村姑一样无辜
假装唯美。我的声音沉到最低
心靠在影子上。我的隔膜究竟在哪儿?
它像蝉翼一样薄脆
却难以轻易刺破
是哪里飘来了渺茫的雾气与歌声?
自我那么轻,像棉花里的一根丝绒
我抽断它时,没有一点快感
这来自城市的神经,这涣散的夜色
经过了多少手的抟制?
变得如此怪异。之于视觉
它有点含混。之于味觉
它有点怪味。我的手只能悬在空中
带着残存的骨头,抓住什么
来杯茶
多年之前,我曾幻想拥有一座回廊
一把椅子,最好是竹的
在清风明月的夜晚
约上一二知己,闻一闻茶香
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我见过了太多浓郁的事物
比如咖啡、酒,隐在时间背后的刀
比如油腻与污垢,沉积在我的胃里
还有那些强暴的手指
扼杀了我的平静
我需要透过一些清淡的物质
重新映出自己的面容
不用开水,它太浓烈了
让我想到那些酒的浓度
想到烈马。我再也不能纵情狂奔了
经不起伤害、破坏与损毁
甚至经不起一死。
我曾经那么尖锐,几乎是刀刀见血
危险纵容我撕开
禁忌成为我的快乐
鸡蛋里生出骨头
而最先中刀的往往是我自己
疼痛因而如此刺骨
让我收起那些锐器吧,让我学会喝茶
用清水洗脸。学会跟自己说话
炒菜、煲汤,避过一些危险的瞬间
那些平淡的事物,正渐渐地显出它的力量
其实茶并不是个美女,她一脸的褶皱
有时还带着尘世的灰垢
但我愿意看着她沐浴水中
荷花一样地绽开,再慢慢地沉入水底
安然与自然。带着一种沧桑的美感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飘起来
我闻到它时,眼睛渐渐地湿了
美人是经不起老的,而茶却能
有谁能淡定地沉在低处,有谁能?
越老越有韵味。我能吗?
现在,我已经喝到了第三道茶
第三次走到窗前,看看月亮是否升起
“今晚有西伯利亚寒流,温度要下降5至10
度”
一场雪就在不远处,一场感冒
是否比一道茶来得更容易?
让我把底蕴放在暗处,无人能见
让我浮出水面的那部分,洗尽铅华
不是用语言,而是用微笑
说出弥漫这个时代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