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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琦访谈录
作者:张大为 李 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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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作为一种纯粹和成熟的境界,您的诗是出自您个人的宁静的性情。您最初写诗时,受到哪些方面诗人的影响?
答:纯净和成熟的境界,我想找肯定是没有达到。所谓宁静的性情,其实也许是因为找有些沉寂吧。我天生不是热闹的人,人多的时候,总容易不安,心脏也不舒服,为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至于说最初的创作,我想是受俄罗斯文学的影响,很多老哈尔滨人在文化、生活上都受到俄罗斯文化的影响,我的家庭也是这样。我从识字起就开始读书,阅读的兴趣和没完没了的好奇曾令父母担心,因我被认为到了痴迷的程度。而无为人不解的,在我所爱读的那些书中,看很多是大多数人不爱看的诗集。我十一二岁时就开始喜欢诗歌,看不太懂也爱看,为什么也说不清,就是被语言那种分行的形式、音韵之美、那种至今也难以说清的混沌又朦胧的东西打动。当时读的最多的是十九世纪俄罗斯作家的作品。我看到的最早的诗集是普希金的《欧根·欧涅金》。那时我十三岁。记得我为达吉亚娜一遍遍流下泪水。觉得自己的一生从此都会和诗歌里的世界有关。说起来我的文化启蒙是从异域文化开始的。到现在我依然喜欢俄罗斯诗人的诗歌。我对于灵魂、自由、正义、艺术、美、爱、苦难这些神圣字眼的理解,有相当大的比重来自俄罗斯艺术家的赐予。
问:您的诗歌好像难以归入女性诗歌的范畴,您怎样看所谓的女性写作、女性诗歌?
答:女性诗歌的范畴是什么呢?我不知道。我的诗倒是多次被选人女性诗歌文库出版。我是个女人,女人的生理构造、社会属性,使她具有自己的心理结构、思维方式。在对世界的倾听和倾诉中,女人更细腻、敏感、更真实,更有神秘的直觉。女人和上帝有热线。七十年代末期,我和一些写诗的年轻人与女诗人林子过从亲密。我能把自己最隐秘的心事告诉她,也是最早读到“给他”这组诗的人之—。那时,这日后轰动诗坛的诗尚是手稿。作为一个喜欢诗歌的年轻女孩儿,我先被林子老师的优雅和漂亮吸引,而后更为这美丽率真的诗句感动。我觉得这真是一个女人的诗,它所散发的那种芬芳热烈的气息,那种字里行间的柔软与坚韧的和谐,绝对是女性化的。从那时我发现,我对女人的诗歌格外敏感:萨福、茨维塔耶娃、阿赫玛托娃、密斯特拉尔、狄金森、李清照,我总是更容易被女性的诗歌所打动,并且相信自己和她们精神的树林中有一条相通的秘密小路。无论生活里还是写作中,我都不喜欢男性化的女人。我也不大喜欢“男女都一样”这样的话。时代再不同,男女也是不一样的。我觉得女性写作的倡导者或实践者们.愿意在文本意义上强调自己的女性立场,愿意在自己举起的旗帜下汇集和前进,可能是出于无意,也可能出于自觉。至于我自己,女性意识与生俱来。我只是遵从心灵的指引、写自己愿意写的东西。至于我的诗歌是否归于女性诗歌的范畴,没想过。有一点我能肯定,我的诗歌定会留下我作为一个女人的精神印痕。因为即便是不写诗,我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
问:写诗这些年,您的写作在情感基调和总体风格等方面有过哪些转折?这些转折的动因来自哪里?美学上的考虑还是生活阅历的变化?
答:我的变化不算太大,但还是有一些转折。八十年代初我像当时众多写诗的年轻人一样,对那些被译介过来的西方诗歌更倾心。我的诗里有浮光掠影的东西。也有概念化让人不舒服的地方。说来应当提起我在大学里教书的经历——八十年代我教了数年“大学语文”,主要讲古典文学。对古典文学的讲授和系统学习,让我如沐月光—样,感受到了古典诗词那种难以言传的魅力。你怎么可能在李白和李清照这样的诗人面前心高气傲?对古典文学的大量解读帮助了我,中国诗歌高古的境界和语言的纯粹滋养了我,使我看到了与异域文化相互辉映的东方之美。我感受到了中与西、古与今那些优秀诗人灵魂的默契。从写作手法到做人的操守及精神品格,我相信自己受到了熏陶。每个诗人都有自己对世界解释的空间,我找到了自己的。我觉得身体和灵魂里的什么东西醒了,对那些流行的、观念的、“文化”、花哨的东西,有了自觉的疏离。我写的是我自己的感受,首先我就要忠于我自己。别人的承认对于我有什么真实的意义呢?大约是从1986年写作《死羽》以后,我的诗歌开始趋向更自然、更内在,写起来也更从容了。
到了九十年代以后,随着人的成长和阅历,悲凉和惆怅越来越深,内心的判断和认识也更固执。对于简单生活的追求和习惯,对诗歌认识的逐渐深邃,我不再介意字与词的雕琢,让文字随心而行,语言可能有些散文化,但的确离我追求的朴素境界更近了。我最大的感受是:年轻时候的写作释放的愿望很大,而现在越写越小心,越写越想吸纳,一边写,一边好像情不自禁地把什么藏进心里了。
问:您怎样理解诗歌的基本属性,抒情、生命体现还是别的什么?对您来说,诗歌和诗歌写作意味着什么?
答:诗歌的基本属性在我就是灵魂的倾吐。对我来说,此生成为一个写诗的人,是上天赐给我的福分。如果不写诗,我很难过。诗歌和诗歌写作是我生活中最洁净、最结实的部分。没有什么能让我离开诗歌。诗歌变成了我的宗教,我相信它。它提升了我的生活,让我面对这样一个缺乏诗意的生存环境,有了一种实在的精神支撑。我有时甚至觉得写作时是真实的生活,而具体实在的生活倒像虚幻的。我现在的写作已经不是为了发表。相反,这些年我写作从未停止,而发表的愿望也越来越淡。对我来说,诗歌是照耀我平淡生活的—束天堂之光,因为这束光的引额和照耀,我的生存有了意义,我的柴米油盐也变得有意味了。
问:在当今诗坛上,您和您的诗一样显得非常宁静,您对于当下诗坛有什么看法呢?
答:这也许和性格有关。我小学二年级就跳级,列了一个新的集体,周围同学都比我大。此后在相当长一段时间,我的同伴都比我要大几岁。我除了和几个亲近的伙伴要好,和大家基本上是隔离状态。此后任何集体,我都好像做不到和大家“打成一片”我老是被人谆谆告诫:不要骄傲,要团结大多数人。其实那“骄傲”是内心的羞怯,是让人心中难过的孤单,却一再被人误解。所以,我就越来越“宁静”了。慢慢自己也习惯了这种状态。我常看到有人写“平学心”这样的话,我就发现我可能没有平常心。我的精神生活里,我认为我和很多人是不一样的。不久前一个朋友特意从南方打来电话。她说,她从一份资料上看到,我的星座和出生时辰验证了我这个人有定力。不会轻易受什么左右。我觉得很有意思。在我的潜意识里、确实不喜欢为任何潮流所裹挟这样的事情。从小到大,我属于那种外表文静却锋芒在内的人。说实话我想个起来关心“当今的诗坛”,我是为我自己而不是为什么诗坛写作,名声从来不是判断的标准。另外,对于主义和理论论争这样的事情,我缺少责任感和热情。
对当下诗坛,仅就我的一知半解,我觉得还行吧。比起周围那些早已满面尘垢的的人,真正热爰诗歌的人都还单纯。八十年代的时候,由于我们夫妇都写诗,我们家不知接待了多少南来北往的诗人。那时只听对方说一句“我是写诗的”,就是同志了,或酒或茶,彻夜难眠。现在一切都有了变化。诗歌界也是如此。我想,如果仅仅是学术意义上为诗歌而争论,为诗歌而探索,它至少体现了诗人的创造和我一直认为可贵的质疑精神。我只是不喜欢以诗做秀的人,尤其反感那些伪善和虚浮之作。所谓诗坛其实和其他各种“坛”有—致之处,那就是难免鱼龙混杂。
问:今后在写作方面有哪些计划?
答:我不足计划在前的人,今后和从前基本差不多。慢慢地生活慢慢地写。我不久前出版了一本散文集,同时又开始了一些艺术随笔的写作。前年我写了几大组诗,写写改改,今年把它们完成。另外,读一些好看有趣的书,走几个地方,把近年来写的诗编一本书。就这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