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5年第3期
穿越幽暗的人生隧道
作者:冷慰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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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大年初九,我收到高瑛老师寄来的《我和艾青的故事》,简朴的装潢、淡雅的色调,一见到就有种平易可亲的感觉。扉页上有作者的赠言:请您了解一个真实的我和艾青吧——高瑛,二○○三,立春之日。
此后整整十天,工作之余我都在书中的五十九个故事里流连,感慨、悲愤、欣慰、敬佩,错综交织不能自已。那平静又激情难抑的叙述,铭心刻骨的抗争和怀念,凝聚着四十一载相濡以沫的患难挚爱,记录了冻土层下企盼春雷的顽强蛰伏,给人以劫难之后至真至诚的深刻反思和回味。
自从与艾青相爱之后,作者就毫无退缩地同艾青站在了一起。为此,一副与厄运结伴的生活重担,便不可回避地压在了年仅二十四岁的高瑛身上——除了操心一家大小的吃喝浆洗之外,她还要为处在“漩涡”中心的丈夫担惊受怕,并且不得不违心退团、退职,甚至濒临“死给他们看”的人生绝境。然而,在经历过战争生死考验的艾青的开导下,她很快便从怨愤中清醒过来,出于对丈夫政治上的信赖和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坦然接受了命运的挑战。
四十一年的朝夕共处,使高瑛和艾青都从对方的灵魂深层采掘到了温暖、激励并照亮自己坚持跋涉的热力和光源:艾青才华横溢、坚贞爱国,刚直宽厚且幽默儒雅;高瑛贤惠聪颖、深明大义,豪侠豁达又敢作敢当。这对在特定历史条件下肩负着沉重希望的老夫少妻,挈儿携女、脚步踉跄地穿越了一条长达八十八季春秋冬夏的幽暗隧道。当他们终于走出洞口,回到久违的光明怀抱之后,自然会时时想起在与凶险搏斗时给予过警示、同情、援助和保护的善良人们。尽管书中的《去新疆》、《地窝子》、《“三八”队》、《为了眼睛》等故事对张仲翰、高长发、冯朝东、吴登云等人的描写只是一笔带过,却给读者送来了巨大的振奋和满足。
尤其是王震将军对艾青一家的长期关心爱护和及时救助,在书中的多个章节里均有提及,而《我们家的大救星》一篇,更是集中刻画了这位共和国功臣的超人胆识和磊落情怀。这篇感人至深的文字,以八千余言加上十幅照片的浓墨重彩,回顾了艾青与王震之间的深厚情谊,讴歌了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尊重人才、爱惜人才和坚定信仰、锐意进取的共产党人本色。囿于王震对艾青“不准歌颂王震”的“禁令”始终没有解除,使艾青直到王震去世时仍“知恩未报”,这也是与王震保持了半个世纪亲密友情的老诗人一生的遗憾。作为艾青的夫人,作者用她睿智而恰到好处的形式,替丈夫弥补了这个遗憾,让质朴的文字向九泉之下的恩人倾吐出迟到的心声。文中还公开了王震 1983年3月5日给艾青的一封信,虽仅百余字,却能从中窥见这位农垦老战士、老英雄豪迈而博大的胸襟。
尽管《我和艾青的故事》是一部纪实作品,其主要基调是以忠于历史本来面目为前提的客观叙述,但不少往事和细节的描写都饱含了作者强烈的感情,用词遣句极富形象色彩,读起来也往往如身临其境。其中对北大荒南横林子的回忆,简直就是赏心悦目的抒情散文:
“我们住的房前房后,一窝一窝的野生蕨菜发出芽来了。一片一片的金针花,开得黄灿灿的,像江南的油菜花。红的百合花,白的铃兰花,紫的芍药花,更多的还是那些不知名的奇花异卉,都接连开放了……郁郁葱葱的树之海,空气是清新的,天足透明的。清晨,当太阳从树林上空冉冉升起,阳光从树叶间洒溶下来,林间满地闪动着金色的亮片,这是孩子们最喜欢玩的地方。无风的时候,在静静的树林里呼唤一声,就能传得很远很远。”(第60页)又如:“5月的南横林子,雪刚刚化,路被车轧得坑坑洼洼,地又粘又滑,走在上面像扭大秧歌。”(第100页)
还有一篇值得一提的《爱荷华“中国周末”》,记述了艾青和高瑛1980年9月中旬出访美国期间,在爱荷华美籍华人聂华苓家的一次聚会。席问,来自祖国大陆和台湾、香港以及美国各地的文艺界朋友,用小国民歌和诗朗丽表达着对中华故土的热爱和眷恋,使人领略到民族优秀文化永恒而强大的魅力。
1990年10月,我曾登门拜访过艾青高瑛伉俪,并且记住了他们家的电话号码。但直到艾青先生逝世我都没敢打扰过一次,因为这对漂泊动荡了大半生的夫妇,太需要宁静和安闲了。十三年后的今天,我又因读到高瑛老师的新作而兴奋不已,并且一再打电话对她表示感谢和祝贺。在阅读这本书的过程中,我们进行过多次交谈,得知这是她的第一部著作:“刚开始根本没想到要出版,只是觉得不能辜负一大批老朋友的鼓励和期望,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开始了创作。女诗人柯岩还为这个尚未发育成熟的‘胎儿’早早取好了名字,令我无法偷懒更无法退却……”
读完《我和艾青的故事》之后,我深信:既然古稀之年的高瑛能够厚积薄发,在创作的道路上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日后必有更精彩的作品不断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