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5年第3期
秋冬之际
作者:辛 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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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迢一纸书来
借着灯光看了
看了无数次
影子一动也不动
已经多久不曾这样了?
你们知道
我从中得到多少激励!
咱们仿佛又坐在一起
就像不久以前那样拉呱儿
谈谈诗,谈谈生活也好嘛
窗外,冬天就要跟着
秋天的脚步来了
无边落木萧萧下
又是碎叶,又是尘土
要不就是一天风雨的黄昏
我多么渴望就此生起一盆火
驱走这江南冬天特有的
又冷又湿的落寞
让火光照得热平乎的
就像咱们一块在围着林间篝火
大声地议论着:
陈年花雕的味儿多醇厚呵
车前草集
绿 原
题解:车前草,多年生草本植物,性寒,味甘,作药
用、食用并饲料用,顾名思义,且容身后时间车辆碾压,
以利过渡与行驶,谁曰不宜。
老之将至
我的耳聋日益深沉
世界由热闹变得冷清
一切噪音关在门外
接着便是丰富的寂静
耳聋对我并不可怕
我倒可以成为音乐家
满眼飞舞蓝色旋律
请听含羞草美声唱法
怕只怕是我快老了
偏爱和儿童玩捉迷藏
他们轻松抓住了我
我捉他们却十分紧张
他们个个嫌我迟钝
不屑跟我交手和比试
代再重听也听得见
跫然而近者老之将至
八 十
怎么也听不清是什么声音
虽然只见眼前落叶纷纷
于是满足于这一股寂静
——从寂静中隐约
听见脚下新草丛生
怎么也看不清是什么影象
虽然只听头上风铃叮当
于是满足于这一阵苍茫
——从苍茫中蓦然
看见少年头白如霜
怎么也尝不尽人生的涩味
虽然紧盯着守望者的日规
于是满足于光照针影回归
——从回归中模糊
尝出风雨年华可贵
怎么也唱不成那首天鹅之歌
虽然牢记着坎坷诗韵的平仄
于是满足于一点忧伤的柔和
——从柔和中朦胧
唱出最后一片亮色
前面还有十里路
趁天还没亮我就赶路
一直赶到太阳落了土
累得半步也难迈出去
无奈中途远不是归宿
前面还有十里路要走
再累再累了不敢停步
靠慈祥月光把我照顾
有北极星牵着我的手
九十后面一半得补足①古谚:“行百里者半九十”。
前面还有十里路要走
黄 昏
子 川
这一个黄昏与一千年前某个黄昏,
大致相同。如果滤去都市高楼、人声鼎沸、
以及莫衷一是的时尚,
夕照悬在一大片黄叶杨树上方,
偶有马蹄踏起一阵尘土,
枯叶在枝头复制秋风。
我就可以看到易安居士眼中的黄昏了。
我所心仪的李易安,
你的婉约来自黄昏的温馨吗?
这一个黄昏,她在两千里以外的海边看落日。
她在电话里说:海边的太阳很好。
她的声音像天空一样晴朗。
她是易安的后裔,在不同的空间,
与我分享这个黄昏,
就像她那个婉约派宗师一样,
我们那是在不同时间里,分享这一个黄昏。
从黄昏切入生活,
有一种微醺似清香型佳酿。
飞鸟入林去,
行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是清晨所没有的感觉,
也是晌午所没有的感觉。
黄昏令人陶醉:
一千年前,婉约的词风吹我,
两千里外,钢蓝的海风吹我。
家 庭
刘 川
——写给1984年的父亲
那只捡来的鸡雏
整日抬头看着宠物狗的脸色
(希望它剩一点米粒给它)
那只宠物狗
整日抬头看着孩子们的脸色
(希望他们省半块面包给它)
孩子们整日抬着头
看着大人的脸色
(希望他多赚一点钱回来)
站在孩子、宠物狗和那只
尖叫的鸡雏中间的大人
时而抬头看天色
时而低头看表
因为他承受不了那么多目光
他把那么多目光
一半给了天空
一半给了时间
我这样写歌
食 指
这首小诗完成的一刻
结束了一场精神的折磨
别错以为我不修边幅
其实我早已失魂落魄
没人能理解 你此时的心境
没有人倾听你真诚的述说
也没有朋友赶来相聚
喝一杯,以得到一时的解脱
清茶一杯,自斟自酌
生活清苦算不得什么
最怕感情的大起大落后
独自一个人承受寂寞
年年如此,日月如梭
远离名利也远离污浊
就这样在荒凉僻静的一角
我写我心中想唱的歌
痛苦对人们无一例外
对诗人尤其沉重尖刻
孤独向我的笔力挑战——
心儿颤抖着,我写歌
茅 屋
柯 平
——仿杜甫
铺床叠被的女人 浑身散发出麦秸的香味。
喃喃向门神低语。
我在天空下有一个自己的家。
栽种桑麻 菊花和四季瓜果。
窗含西岭残雪 门前
落叶的影子里船斜斜傍泊。
篱笆分割着秋雨 这是十一月初三。
风开始把屋顶松动的茅草吹向江滨。
有的散落在郊野。
老妻连夜酿下了三大缸好酒。
橡实也已经打下 足够吃一个冬天。
早晨起来登堂入室 一直来到灶下。
神祗的蜡黄面相因火焰更见威严。
柴薪印满霜的印记 鱼干则挂满廊前。
炊烟继续喷吐生活气息。
刀俎的清脆碰撞中 长者吟哦声不断。
放弃对自己的苛求 生活就闲适。
蟋蚌争先恐后入我床下
唱它们的秋风之歌。
从我写作的窗口可以看到一群带花纹的小鱼
自由出没于风波。
在某些时刻 世界与个人是一致的。
通往京城长安的官道上
南村群童围绕邮递员的信袋舞蹈。
我与现实之间的唯一联系已被切断。
世俗的快乐与精神的孤寂——这正是
我在夜间时常思考的。
屋顶的漏处早已堵住 余下的事情
是趁天好时将布衾抱出去晾晒。
整理图书 收拾棋局 还要把花径打扫干净。
我飞翔着追逐自己的幻象。
仿佛蓬门在风中摇摆 最后
“砰”的一声关上。
更鼓与钟鼎交替着记载时间。
小桥流水人家 这样的形式由来已久。
我荷锄地头漫不经心地观看
落日的辉煌收成。
趁冬天还没到 快给小麦施上最后一次肥。
现在风收雨散 一切正进入新的秩序。
我可以安闲地倚杖柴门注视着
灯烛怎样在房间里移动。
我希望有许多灯烛 和更多的房间。
简单 永恒的东西
在黑暗中保持寂静。
我终于弃杖走进茅屋 柴门在我身后合上。
剪刀下的葡萄
丁 燕
起起落落之间
它就成了商品
有时暗淡
有时明快
但却无法逃避生活的裁剪
这是孩子长大了后
才能看懂的场景
他还不会亲吻
却已感受到了接触的可怕
两片尖锐的光改变了命运
改变了葡萄
孩子闻了闻自己的手
看到了过去的秋天里
那些掩埋在饥荒中的悲伤
那些淡淡的血腥
一直不能轻易抹去
直到他死
直到他学会亲吻另一个物体
直到他不再恐惧
光芒中
那一闪一闪的星星
他才知道
葡萄
原来是一滴泪
黄土腹地
崔俊堂
遥远的清贫湾
雪开成芦花是一世的棉衣
鹰飞成海鸥是一生的流云
打开清贫湾的门户
我听见,我的父辈和族人
像这阶前的草
顺着风,喊着:六六顺,十想念
大地湾遗址
一只鸟飞远了
带走了火辣辣的太阳
留下了清凉的油彩
一头牛走来了
驮着风雨,而满湾的植物
像温存的牛毛一样成长着
一个足碟风化了
残存下来的足碟
跪在黄土里,守着老家
一颗碾子滚过了
轮回的碾子下,每一寸
黄土,吐出了绝尘的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