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5年第6期

家里的女子(组诗)

作者:琬 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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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头
    低下头,低下头去,  我看见白色的水花盛开,  有冷香涌来。那么多泡沫,  像我的幸福一一呈现。
    低下头,低下头去,  我的头发渐渐变得洁净,  十八岁那年就是这样的洁净,  在傍晚的风里轻轻散在肩头。
  温暖的水流一直不断,
  我闭着眼睛,摸到耳朵
  头顶、额下,摸到我浅浅的眉。
  那么多芬芳的泡沫随水飘走。
  
  毛巾是我用惯了的,
  上面的图案已经模糊。
  我的头发还不够长,在水里,
  它们像短短的水草,朝下生长。
  
  总是朝下。一个女子的头发
  此刻最是温柔。而我喜欢黑色
  因为它们本来就是黑色的。
  低下头去。水流不断。
  
  晾衣服
  
  脱了水的衣服有一种
  让人意想不到的清
  整个阳台上,只有我在
  整个午夜十二点,只有我在
  
  月光是熟悉的,小小的
  花布衫,红裤子,小小的袜子
  那是我的女儿,她一笑
  眼睛就弯成了月牙儿
  此刻,她正在床上安睡
  以为妈妈一定在她身边
  
  一件蓝色衬衣突然让我
  一阵心痛,衣领有些磨损
  袖口的扣子昨天刚刚钉过
  那一场婚礼昨天刚刚结束
  那个男子,我的丈夫
  他尚未回来。但是他的衬衣
  一定是干干净净的
  
  最后才是我,白色的裙子
  在微风里轻轻晃动
  像一只潮湿的翅膀
  溶进月光
  所有的衣服都晾好了
  这支参差的队伍是我全部的爱
  全部的牵挂。但是此刻
  只有我在
  
  扫地
  
  扫出来了,这昨日的尘灰,
  中间有女儿小小的餐具,
  擦过眼泪的纸巾,空的瓜子壳
  像一架架淡红的小飞机,
  多日以前失落的一枚蓝色发夹,
  都扫出来了,归为一起。
  
  我让扫把领路,走走停停。
  每一次弯腰就是一次不舍;
  拾起玩具,发夹,别针,硬币,
  中了五角钱奖金的啤酒瓶盖。
  甚至女儿涂鸦的半张白纸,
  也要小心地拣出来。
  
  生活突然变得简单:
  A或者B,丢弃或者收藏。
  也许丢弃更简单,垃圾铲就在身后。
  收藏多少要些耐心,
  清洗,晾干,归类,腾出地方,
  在狭小的居室里,怎样才叫善待?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那些明明擦洗过的东西
  又在沙发底下出现。而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还是要把它们捡起来?
  一年到头,扫把都累得萎缩了,
  垃圾铲里还是浅浅的一层尘灰。
  
  鞭炮
  
  小年夜,灶王爷返回天庭的时刻,
  午夜十二点,零星的鞭炮声悄悄围拢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哭了。
  在宿舍的后面,隔着两条马路,
  一条小河,一座小山之后,
  那些按计划收获和播种的农民,
  满足地嗅着鞭炮炸开的气味,
  看着灶王爷微笑而去。
  
  我的丈夫和女儿已经睡了,
  安宁的鼾声,像墙上时钟的脚步,
  多么平静。但是我无法平静。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哭了。
  窗外的星星越来越淡,
  羊年就要过去,即使我从未珍惜,
  即使我的眼睛越来越多。
  没有哪一种姿势可以阻挡。
  
  鞭炮们渐渐没了声息,
  仿佛一个节目已告结束。
  也许我应该擦干眼泪,
  蒙上被子。我知道,
  更多的鞭炮已经跃跃欲试,
  准备在大年三十的晚上集体亮相。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哭了。
  从来没有一个时候,我是如此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