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5年第6期
大地上的火焰
作者:寒 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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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说,芦苇多像是大地上的火焰。无论是在贫瘠还是肥沃的土地上,在洼地,在水边,到处是一片片又瘦又硬的芦苇。绿色的,蓬蓬勃勃的,无法抹去的芦苇,张扬着它卑微而又坚韧的生命力。芦苇这种草,在我们的心灵或诗歌中,向来是被敬重的。有一片站立在荒野泉边的芦苇,随风而歌。我们听见了它微弱的声音,那声音像是被泉水洗过:清纯、天真,忧郁、忧伤,清瘦而又深刻。近几年,特别是2001年后,这种独特的声音,引起了诗界的关注。
“芦苇泉似乎是一下子冒出来的”,和我同住一个城市的诗人黄梵曾经这样说过。这样的泉水,一旦喷涌,将是不可阻挡的。但泉水的流淌,不可和江河相比,它是有力的,但同样也是微弱的。实际上,芦苇泉是一点点地流出来,曲曲折折,一步步行走到今天的。他说过,今天他的声音仍是微弱的,但不失自信。我告诉过芦苇泉,每一条大河的起始,大都是一眼清泉,或一条涓流,比如长江、黄河。芦苇泉静静地看着我,好久说一句话:“嗯,兄长,我知道!”芦苇泉不喝多酒的时候是说话很少的。和芦苇泉一起穿过南大校园,他背着包,让人首先想起他是一位年轻的教师,一般不会有人想到他正在读什么作家班。在青岛路上的一家我们常去的茶馆里,我们的话题不知不觉地就回到了诗歌上。我惊异他对诗歌艺术的虔诚。我常常被深深地感动。让他喜欢的诗人并不是很多,这和我有点相似。他的视野够宽广的,世界上经典诗人的作品他大都读过,包括一些美学的、哲学的流派文章。他推崇亚里士多德的《诗学》,赞同俄罗斯形式主义。他喜欢杜甫、彭斯、艾略特、希尼、茨维塔耶娃、博尔赫斯、穆旦、海子,和他谈诗的时候,他常常列举这些诗人的作品。他把一些句子一再玩味。他来南京后阅读最多的是西方小说以及西方文学理论,卡夫卡、博尔赫斯、陀思妥耶夫斯基、卡尔维诺、罗伯·格里耶、乔伊斯、扎米亚京、马尔克斯、米·布尔加科夫等大师的作品,被他一读再读。他说:“围着我们的长城倒了,完整的世界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我就像一头饿牛,在鲜花和肥草面前,无法抬头……”,多好的比喻。我突然明白了芦苇泉为什么要考南大。
随着交往的加深,我渐渐地了解了芦苇泉的经历。60年代他出生在沂蒙山区一个景色优美的村庄里。村庄的东面就是著名的蒙河。他在作品中常常提到蒙河两岸的大树林。童年时代受一位作家的影响,开始喜欢写作。后来求学,后来到工商银行工作。繁忙的工作间隙,他坚持着读书、思考、写作。但他越来越感到那种来自心灵内里的压抑和焦灼,几乎到了崩溃的地步。他知道,这份折磨是由于自己没有精力和条件去追求、实现那份文学的理想而引起的。2001年秋,他毅然买断工龄,走出了工商银行的铁围栏。几天之后他就去了济南,一年之后又去了内蒙草原。“那时候,兄长,你不知道,工作天天累,晚上还要回去看书、写作,每晚12点之前睡不着觉……无法让自己安静下来,就觉着远处有什么在召唤……我无法穿越厚厚的黑夜……让我走吧,让我走吧,我只能这样向命运发出呼求!”芦苇泉就坐在我面前,他的声音那样低,那样遥远。这似乎不是坐在我面前的这个人说出来的,像影片里的画外音。又像是深山里的一滴滴泉水,用时光的锤子,一下一下敲击着我的这颗几近麻木的都市之心。我看见济南的泉水,有了少有的欢腾。北国草原的上空,有一只鹰在自由地飞……
有一个阶段,芦苇泉和我常常谈到“写作的调整”。这被他看成是来南大后的最大一个任务。他说,中国现当代诗歌到了最好的时候,他强调这份成就是社会开放的结果,中国诗歌处于和世界诗歌的一个真实的对比之中,对比让诗人清醒,让诗人有了方向,并知道自己的优势和短处。“如今的中国诗歌呈现出了万象之气”,我静静地听着,“兄长,这也正说明中国的诗歌,在诗歌上才刚刚开始,在眼花缭乱的杂芜中,我们发现了大树枝头典雅的花朵。”他不断地把自己的作品打印出来送给我看,我往往是第一个读者。他真的变了好多。不仅仅是诗歌,小说、散文和以往也有了很大不同。他在悄悄地向着自己给自己划定的目标迈进。“我追求的是作品中要有自己独到的东西,努力把自己的东西保留下来,把看着有点一般化,看着面熟的东西,一点点地剔除出去……最后我希望剩下的是一个完整的、纯净的自己。”他的散文和小说,充盈着诗意。一看就是诗人写的。所有的句子,包括诗歌,都藏纳着激情,有许多是只有芦苇泉才能写出来的。我的眼前又浮现出大片火焰般的芦苇。
芦苇泉依然年轻,他那青春的力量,常常烘烤得我心跳血热。这是文学赋予给他的,他也必将再还赠给文学。创作激情,加上开阔的视野、理性的把持,以及学问、经历、独特的思考,这都会让芦苇泉产生力量,产生一种无法阻挡的力量。有着芦苇泉这种经历的作家,只能大器晚成。中国许多优秀的写作者,都在像芦苇泉这样,在默默地磨砺着自己,准备着自己。他们清楚自己,要想成功只能厚积。
我们期待着中国文学在一代代作家、诗人的努力中,升起轮轮照彻世界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