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5年第10期

路也诗选(二十首)

作者:路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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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故乡当成异乡,把心放在千里之外
  在一个美丽的囹圄中深陷。
  整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我把自己拴在一根电话线上
  用两条闪亮的铁轨来载着悲欢。
  记得当初,那是一个把屋顶泡烂的雨季
  而现在,河流再次进入汛期
  我的心也发了洪水,淹了房屋,淹了庄稼
  淹了那些倾斜的栅栏。
  
  蚯蚓在潮湿的泥土里预想到了闪电!
  是的,野菊枯败了又开,芦花要再次飞舞
  一只熊蜂的蜂王在她的王国度过了辉煌的一生
  我离开北方的杨树,爱上南方的水杉
  已经有整整一年
  
  外省的爱情
  
  我是爱你的,请不要怀疑。
  这外省的爱情摇摇晃晃地走在旅途上
  扛着太多的行李。
  我来自一个出圣人的省份
  我是它的逆女
  活了三十年,像找寻首都一样
  找到江心洲
  像找寻真理一样找到了你。
  我爱你,请不要怀疑。
  还记不记得,去年我带着一大摞煎饼去看你
  那后来成为我们俩两天两夜的口粮
  在祖国辽阔的大地上
  我是一只驮着希望的小蚂蚁
  对命运感激的泪水流了上千里。
  我是爱你的,我隔着中国最长的河爱你
  隔着中国最雄伟的山爱你。
  在我的心里,我以我家附近那条生长法桐的东西马路为界线
  把包括我的住宅在内的以南地区
  统统划归了你所在的那个南面邻省
  让我的八里洼与你的江心洲结成亲戚。
  我是爱你的,请不要怀疑。
  
  你在病中
  
  我隔了上千里烟雨迷蒙的国土
  惦念着你的病情
  竟把天气预报误读成心电图、CT、彩超和血压数
  我还要为此斋戒,只吃一点少油的素菜米粥
  祈祷你的康复
  
  如今你在病中
  请像一棵雨后的稗草那样好好歇息
  在午后阳光下闪烁细细的嫩芽
  把来苏水味的疼痛和晕眩打电话告诉我吧
  生命原是一笔需要慢慢偿还的债务
  请打开病房的窗户,看看水杉树顶的朝霞和落日
  还有那飘着晚饭花香气的小路
  安宁和静默是最好的大夫
  
  我还有一大串叮嘱,也请求你一一记住:
  你要在美德里加进去那么一点儿懒
  让书桌上轻轻落着尘土
  你要与茶为友,以烟酒为敌
  你要常吃核桃花生芝麻,还有海藻和鱼
  你要每天去江边散散步
  你必须按时吃药啊,不能怕苦
  
  火车
  
  火车把你运走,把我留下来
  在这个提速的时代,我的心依旧缓慢
  这个拖着十几个大箱子的怪物
  提着马灯,喘着粗气
  有着像蜈蚣的脚那么多的小轮子
  
  火车把你运走,没有一丁点商量的余地
  我没有足够的马力阻止车轮前进
  眼睁睁地看着它越来越远,一路向南
  身体里的光线越来越暗
  
  火车把你带走
  把我的一辈子留了下来
  我一生只活那么几天
  其余时光就像火车开走之后剩下来的
  空站台
  
  江边的空房子
  
  我们谈起那幢江边的房子
  此刻它在田野的臂弯里
  正度过一个又一个空空的夏日
  刮过头顶的南风唤醒了记忆
  雨水冲洗着上次我们扔在屋后的空易拉罐
  冲洗着它的门槛,它的墙壁
  我们常常谈起那幢房子
  我们不在的时候,它定会被荒草深埋
  东窗迎来清晨,西窗送走薄暮
  日脚徒劳地在地板上迁移
  连打门前走过的一群小猪
  对这寂静也开始起疑
  
  我们又谈起了那幢江边的房子
  我们不在的时候,它不会有心绪
  面对大江抒发豪情壮志
  一幢房子最大的悲哀莫过于长久地空着
  里面没有相爱的人
  没有灯光,没有油烟
  没有拆开的信件
  没有淘米洗菜的痕迹
  这样下去它其实不是房子了
  只是一个钢筋水泥制成的
  装灰尘的容器
  它每天都向着江堤和渡口张望
  从那些走来的人中间辨认着
  有没有我和你
  
  气候变化
  
  自从我们相识
  我年年干旱的北方故乡就雨水不断
  在一些洼地,水已经泡到了白杨树的膝盖
  我窗外的爬山虎和地雷花打着饱嗝
  那面斑驳的老墙上生出了青苔
  大街上奔跑着防汛指挥车
  不远处的黄河涨水了,漂着一个民族的忧患。
  而远在江南,在你那座城市
  在本该撑油纸伞的梅雨季节
  据说大炮已经布好,正准备人工降雨
  水城闹起了百年大旱。
  我想,这样的气候反常是否跟我们俩
  两地来往过于频繁有关
  这场跨越纬线和温度带的爱情
  这场覆盖大江南北的爱情
  是不是扰乱了气象云图
  引起等降水量线的挪动和季风进退的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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