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5年第11期

我遥远而又永在的乡村(三首)

作者:刘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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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江边的小村
  
  长江边的那个小村
  可还是昔日模样?
  平野上一团墨绿的杨柳
  和风吹过
  柳丝洒洒扬扬
  轻舞那变黑了的茅屋顶
  上面再生出的嫩绿草秧
  那土墙,那有些圮旧的
  土墙,贴膏药般贴满牛粪饼
  决无一点臭味
  村人能闻出它的新香
  啊,长江边的那个小村
  生我养我的地方
  
  母亲从田里回来
  我趴在地下睡得正香
  鼻涕糊满了小脸
  泥巴涂遍了粗布衣裳
  我抱着母亲的腿
  我饿!娘
  
  从灶灰里扒出两只烧熟的芋母
  啊,那甜
  那美 那香
  我再也没吃过那样的美味
  我至今不能遗忘
  
  啊,长江边的小村
  那穿过村子的土路
  我们路这边的孩子
  和路那边的孩子打仗
  临了,敌我双方趴在路边
  用草棍伸进泥洞里
  钓那不知是否在洞里的螳螂
  啊,我儿时的乐园
  我儿时的伙伴
  生我养我
  我永远不能忘怀的地方
  
  母亲从故乡来信
  说是新谷登场
  家家装满了大囤小缸
  村里在盖楼房
  那些个和我打仗的伙伴
  如今的日子,美得
  像牛粪饼烧出的火一样
  啊,长江边的小村
  当我再回到你的身边
  你会装束一新
  迎你从远方归来的儿郎
  
  啊,田野
  
  窄小纵横的田塍
  老父亲脸上皱纹
  根根绵长无尽的线啊
  拴住了我的一颗思心
  
  啊,田野,我的摇篮
  母亲把我绑在背上
  麦草帽遮一小片凉荫
  一根棍子撑住身子
  双脚给稻秧中耕
  我在母亲背上睡去
  直到饥饿把我惊醒
  我趴在母亲的后颈上
  把咸涩的汗粒舔吮
  
  啊,田野,我的课堂
  当我从恶梦中明白过来
  悄悄摘下了袖章
  你张开双臂把我欢迎
  三月,赤着脚下田
  八月,烈日烤着光脊梁
  谁也顾不上直直腰身
  病了也不向队长请假
  难道是舍不得几个工分?
  你使我懂得了啊
  平凡,崇高
  纯朴,艰辛!
  
  我放下了挽起的裤腿
  穿双解放鞋
  父亲挑床粗布被送我起程
  望着辽阔无边的一片
  田野啊,我的双脚
  怎么变得这般的没劲?
  稻秧、犁耙、水车、老牛
  啊,一切都显得这么可亲!
  就这样告别了么?
  我一步一回头
  泪水湿了衣襟
  
  啊,田野
  月月年年,你在我的心中
  吃着家乡带来的糍粑糯米
  盖着那床粗布被子
  我仿佛看到你那明净的面庞
  听到你深切的叮咛
  啊,田野——
  
  磨坊小屋
  
  还在么?你村头的磨坊小屋
  还在么?树皮盖的屋顶
  黄泥坯垒的矮墙
  那头小毛驴,被蒙上双眼
  永远哼着那支单调的曲子
  沿着窄窄的磨道,走哟
  走哟,永远没有一个尽头
  三叔,一头一身的白面
  招呼着前来磨面的乡亲
  送上一撮金黄的烟丝
  然后叉开大手
  拍一掌小毛驴的屁股
  
  还在么?你村头的磨坊小屋
  还在么?那亮在墙凹处的小油灯
  晚上,这里是个新闻发布处
  叶子烟带着辣味翻滚
  各种佚事、笑话
  各家的故事在这里传布
  笑声在这里自由地轰响
  啊,自由的小屋
  乡亲们能互见肺腑
  啊,欢乐的小屋
  这里能清除一天劳累的辛苦
  
  还在么?你村头的磨坊小屋
  还在么?小屋的那个角落
  那是我的位置哟
  每晚,我必须来
  我喜欢那辣味的烟雾
  我在这里读一部人间的大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