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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行诗找到了儿童诗诗人金波
作者:屠 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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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波同志的儿童十四行诗集《我们去看海》,我拜读了。非常喜欢!我相信,少年儿童读者读了,也一定非常喜欢。
十四行诗这种诗歌体裁最早出现于中世纪欧洲普罗旺斯地区,是流行在民间的一种可以歌唱的小诗,到十三世纪被文人采用。十四世纪意大利出现了十四行代表性诗人。之后这种形式向欧洲各国“扩散”,产生了欧洲各种民族语言的十四行诗。接着“传播”到北美洲、南美洲。二十世纪,亚洲的中国诗人引进了这种形式,创造了汉语十四行诗。这标志着十四行已经衍化为世界性的诗歌体裁。十四行诗最初限于歌唱爱情,早期欧洲诗人常常用十四行系列组诗形式倾诉爱情,歌颂爱的忠诚,抒发失恋的痛苦。文艺复兴时期伟大的诗人莎士比亚用这种形式歌唱友谊,并通过它抒发人生的悲欢,展示生命的奥秘。这是一次突破。十七世纪英国诗人弥尔顿用十四行谱写政治抒情诗,抨击王权暴政,歌赞共和理想。这又是一次突破。十九世纪英国诗人济慈用十四行歌赞美与真,形成对污浊政治和人性丑恶的反叛,这是又一次突破。二十世纪中国诗人唐浞把十四行变体熔铸于历史叙事诗的宏伟交响中,这是一次新的尝试。正如中国的“词”,早期似乎只适宜于花间派那样抒写婉约柔媚的感情,可苏轼一唱大江东去,就给了词一个新的天地。十四行也曾一度被认为只宜于写爱情,甚至到了十九世纪后半期,由于布朗宁夫人伊丽莎白——巴瑞特的《葡萄牙人十、四行》的成功,还使很多人囿于这一成见。可是里尔克的《致奥菲斯十四行》的出现,终于改变了人们的观念。事实是,诗人们在寻找十四行,十四行也在寻找诗人。十四行显示:它所能包容的不仅仅是一湾河山,而是主观和客观上的整个宇宙。它所拥抱的,是有着种种才能和抱负的诗人。它之所以长盛不衰,所以能在全世界扎根,占领各种诗歌领域,原因之一就在于它本身所具有的顽强的适应性和蓬勃的生命力。它从一个大陆跃进到另一个大陆,从一种语言突击到另一种语言,不断地发现诗人,追求诗人,征服诗人,塑造诗人,成就诗人,取得一个又一个成果,这,不能不使人为之惊叹。到现在为止,似乎还没有任何一种别的诗歌形式能达到这种“全球化”的态势。这是世界诗歌史上一个很特殊的现象,是值得诗学者和诗史家认真研究的课题。
现在,十四行又捕捉到一位中国诗人,并且宣告它进军儿童诗领地的成功。当然这是一次互动,一次双向的选择,十四行找到了金波,金波发现了十四行。我孤陋寡闻,还没有读到世界上其他国家的儿童十四行诗。如果真的没有,那么,金波的创作在十四行诗史上又是一次世界范围的突破。
我确实很惊异,十四行形式有着如此宽泛的包容性。请看金波的十四行,它们如此自然地、毫不勉强地、水乳交融地接纳和承载了童心、童趣、童真以及少年儿童特有的审美体验。这些诗为我们展现出一幅又一幅儿童眼中的大自然美景,向我们流溢出一片又一片少年心中的乡情、友情和亲情,让我们听到了一曲又一曲充满天真的爱之歌、真善美之歌。谁说十四行只适宜于成人的成熟和深邃?请读金波的十四行,那里有儿童所特有的精神世界。在那里,儿童心理学和儿童美学找到了恰当的诗歌表现形式。这是一次世纪的邂逅,历史的幸会。
金波的诗,是真正的儿童诗。为儿童而写,所以单纯,但绝不单薄。那首歌颂友谊的《常常想起的朋友》,朴实之极,但有力度:“友情是一本读不完的书,/友情是一棵常青树”,就是一种格言式的偶句。《走向雨季》写雨中的大自然,种种绿色的景物,归结为记在心中的“一次童年之旅”,但不到此为止,而是唱出“人人心中也有一个长大的童年”,这便成了点睛之笔,使思想上了一个台阶。《蕉林豪雨》撷取自然现象中的片断,写成的不仅是儿童诗,也是英雄的放歌。《有一片绿叶沉默不语》写一片树叶在大雨中变成帐篷,里面住着一只七星小甲虫,它在欣赏雨中美景!这想象够奇了,更奇的是“那一夜雨声也滴进了”诗人的梦中,诗人“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小甲虫”,而诗人正是一个小孩,真是美妙极了!单纯之极,但绝不单薄,给人的遐想是无限的。这些诗中所流露的情绪总是那么平和、谐调、昂扬,但有时也有深沉的东西。《听秋天里蟋蟀的歌》就唱出“蟋蟀的歌像叹息,像断断续续的呻吟”,使人感到悲凉,但深沉不等于绝望,那蟋蟀的影子成了“一个潜入深秋的灵魂,/在沉默中等待着春天”,显示了生机和亮色。《烛泪》写十三岁生日点燃的十三根红蜡烛,“亮得比花朵更鲜”,多么欢腾!但“同学们一一离散”,“才发现这留下来烛泪”是“告别童年的纪念”,心含惆怅。然而“烛泪记下了今夜无限的甜美”,“它永远在我的心中闪光”,又成为无限美好的回忆。这里包含了悲与喜的辩证交叠,思绪的深化。总之,金波的这些诗,纯而醇,往往给人以深长的遐想。
金波的语言,是经过提炼的汉语,却又相当口语化。他注意到语言的美质和力度。他追求简洁,追求高度的表现力。他对语词的选择很用功夫。《用目光倾听》写妈妈教孩子在听别人讲话时要注视着对方,以示礼貌。诗中说,“我用耳朵、也用目光倾听”,用语简洁,但富于表现力。最后,妈妈“慈爱的目光至今仍照耀着我”,回到“目光”这个词,前后呼应,但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使意蕴深化了。《粗瓷碗》写粮食困难的时候,孩子忽然发现妈妈的饭碗变得很小,自己的饭碗变得很大,是换了个大的粗瓷碗。不用说,妈妈宁可挨饿,把粮食省给正在长身体的儿子了。孩子长大后,“至今仍把那个粗瓷碗珍藏,/因为碗里盛着一个爱的海洋。”“海洋”这个字眼在诗中出现的频率很高。出现的次数太多,力量也会减弱。但这里,诗人用了这个词语,在与碗的容量相衬之下,它表现出母爱的无比广大。这个词语于此显示了千钧的力量。
金波诗中多次出现母亲的形象。母爱,往往影响孩子一辈子的人生道路。母爱成为金波儿童诗的主旋律。十四行组诗《献给母亲的花环》用十五首格律严谨、首尾衔接、环环相扣的十四行,写出诗人的心灵独白,歌颂母爱的伟力,成为这部诗集的压卷之作。
金波在这部诗集中,对十四行诗的段式、韵式和节奏处理,作出了不少新的创造。钱光培同志对此作了详细的分析和评述。这也是金波对汉语十四行诗体式的有益探索,是对中国新诗发展的贡献。
我为中国的少年儿童读者感到高兴。他们能读到这么一部富有特色的儿童诗集,是一件幸事!
2UU3年4月28日
于北京和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