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5年第14期
陌生唤醒的记忆
作者:宋晓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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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8月,正巧要参加一个散文的会议,使我终于有机会去了朝思暮想的新疆!不想,刚到乌鲁木齐,一下飞机就病了。嗓子生生地疼,不停地咳,仿佛有一股不安分的冲击波在气管里不停地涌动。一路上,每到一处,不是先看风景,而是先找药店。这就注定了那一次与我的渴盼似有不同的忧郁、伤感之旅……
那一天是自由活动时间,也是我们夜以继日周游名胜古迹后回到乌市最闲适的一天。我想看一看景点之外随意的新疆。所以,没叫任何人,独自漫阮目的地走上街头。
见一家类似肯德基的店面在眼前,就走了进去。有许多空位可选择,我便找了一个冲门的座位。无遮无挡的视界,保证一抬眼就能看见大面积熙熙攘攘的生活。有一种局外人的超然。是商业街。大幅的俊男靓女广告紫粉、明黄、蔚蓝地悬垂在商厦的外墙上,一种现代社会被夸大的幸福感、富足感。粗陶、干枝、彩条装饰的橱窗,不动声色地制造着经典和时尚……
一路打听不同年龄的四五个人,才在繁华渐尽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邮局——那也许是当时最郑重最有意义的事情了,我甚至为自己的突发奇想感慨万千。做编辑工作多年,每天都要与信件、邮差打交道,异地逼仄的小门面让我如见故人一般亲切,而它宽敞的内部让我一下子感动起来。我给三张明信片分别添上了地址——那是新疆风光的明信片——我把它们寄走:一个给南方,一个给北方,一个给了居中的自己,这样我就拥有了一个相对完整的祖国。我清楚地记得,我把新疆清朗的山水给了那两个朋友,如果能够代表我在他们心中明媚的形象最好了。留给自己的,是一张沙漠驼队的晚照,我自言自语地写下:“等你回来…”乌市病中”,灰灰的圆圆的邮戳标明:2003年8月13日。写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倾斜的玻璃台案,使我感到自己也具有了一种向下的坡度。我伏在上面,把头埋在臂弯里……
走出邮局,没了方向。我随意地捡了一条路。嚣攘一点点退去,街市还原了它难得的安谧。不时有身着各式服饰的少数民族男女或匆匆或悠闲地从身边走过。前面闪出一家书店。很旧的书——即使是崭新的,我也是不容置疑的文盲。因为那是一家少数民族书店。我随手翻着,完全陌生的境界訇然洞开。我猜想那一字一符是一个个深幽的眼神,隐藏着无数不可知的神秘事物。忽然觉得自己旋转着,一点点微小一下去,单薄,忽闪,玻璃的清脆。世界多么辽阔,辽阔得凭空生出许多莫明的悲悯和哀愁。关于生命,关于情感,关于岁月,惟有让位给沉默……
犹如开阔的江面延展开来:一阵阵乐韵习习扑面,川流不息,继尔,把我淹没。嘹亮。盎然。落寞。忧伤。车辆往来穿梭。买卖此消彼长。塔楼摩肩接踵。宛若童话中莫测的古堡,不可抗拒的深邃魅力。仿佛是落难的公主,重又见到了久违的皇宫,前尘往事、悲欢离合,倾泄而出。泪水竟自簌簌潸潸……
手指不经意间触到了裤袋里的手机,但我还是忍住了。一次次。也许人的体能处在最低极限的时候,意志力反而更加澄明。要想把一个人一件事忘却,用出走与逃避的办法是不管用的,相反,他们会以眼前所见的任何一个细枝末节,更有力地唤醒记忆。遗忘,做一个幸福的人!那其实只是自欺的坚强与温度。
记忆的零星落羽,折射着多棱的光耀,而纵有百舌,只能明其一处;纵有百手,只能择其一枝。如何精耕细作的文字只是一粒粒谷粟,标识、佐证着春秋。于是,在通往未来的路上,平常的目光、叹息、花瓣、雨滴,因此而满怀深意。人各天涯。就像那个清晨,利华大酒店门前,沈苇的擦肩而过;就像那个深夜,灯火通明的乌市街头,刘亮程渐渐泅下去的背影;还有,我手心里紧攥的,北野送给我的小药丸,银亮亮地闪着喑哑的光泽……
而这一切,我再次找到它们时,已是离开新疆之后的一个多月:2003年9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