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5年第14期

平仄时代(外二章)

作者:阳 \xEF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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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四月到凉州,主人补丁高谈倜论,纵横了一通古凉州文化资源开发的大构想,除了著名的雷台铜奔马、天梯山石窟等不提,我犹有印象的是他说的花门楼,话是酒桌上说的,说的又与酒有关,所以记住了。说是为什么不可以在花门楼钉块铜牌、写上岑参饮酒处,如果那样的话,今晚这场酒或许就喝到花门楼去了一不喝酒的小说家比喝酒的我等诗人说起话来还要酒气十足。
  岑参,唐代最著名的边塞诗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兴起的新边塞诗之所以称“新”,故由于岑参、高适、王昌龄等“老”边塞诗人大纛蔽日,“老”前辈在前,后学者只能逊为“新”了。竖起招兵旗,不愁吃粮人。热热闹闹一场,曲终还是未终人已散矣。我琢磨了一下,“新”边塞诗人不是坐汽车火车就是乘飞机,速度太快,一不留神便自己找不着自己了;“老”边塞诗人骑马,即使加鞭,天也跑不出去多少里地,算了,还是慢慢悠悠地在马背上颠着想诗吧。这不,岑参一见凉州的花门楼。口那酒肆,酒喝没喝,诗反正有了:“老人七十仍沽酒,千壶百瓮花门口。道傍榆荚仍似钱,摘来沽酒君肯否?”(《戏问花门酒家翁》)——笔墨文字是古代文人的相貌模样——如果科技再进步,能从笔墨文字中检测出这个人的DNA吗?比如李白,他在任一画家笔下都是潇洒飘逸的,这无非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气概中想当然的结果。如果说温庭筠,便会想到他的《花间》,一个与“花”厮混的男人,你说,他又应该什么模样?可是写下“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的贺铸怎么办呢?人称“贺鬼头”状貌奇丑的他偏偏词风艳冶,全似一位倜傥少年。也罢,只能算是例外吧。古代没有照相机,文人们全靠笔墨文字自己给自己画像了。李商隐啥模样?一首《锦瑟》画了个“?”号,像是超现实主义的玩艺儿,看人家瑞士画家马格里特的《被帽子遮住面孔的男人》,已成经典名画了。岑参又啥模样?这位“角声一动胡天晓”“风掣红旗冻不翻”的军旅诗人,旌旄遮面——算啥模样?
  岑参的《凉州馆中与诸判官夜集》中“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句,后人有将“凉州”改作“梁州”(今陕西汉中市),岂不知唐前期的凉州是与扬州等城市并列且更为开放的大都市。丝路漫漫,琵琶一曲解乡愁。而今琵琶早已换成卡拉OK了,想唱,随便,想喝,当然也随便,五粮液、人头马,要啥有啥,不过“榆荚”只是“榆钱”,肯定不能当成“开元通宝”一类的铜钱使了,岑参所言——那是逗乐话,或者醉话,更是诗话,诗人独有的思维方式,老百姓要这样,只会被说成是骗子,或者傻瓜。
  
  米 芾
  
  米芾自称写诗是小米,画画是大米,写字是老米,做人嘛那就只剩下无米了。“老米”与老苏(东坡)、老黄(庭坚)、老蔡(襄)并称北宋书法四大家。“大米”画画独创“米家山水”,他的画总是烟云朦胧,总是下不完的雨,一派天湿地润的景致。“小米”的诗词顶多只能算是他书法中的一笔飞白或者画作中的一滴水墨了。“元米”又被时人唤作“米癫”,他玩世不恭,装痴装癫,每逢上街,一袭唐代衣衫,口出狂语,引得路人驻足围观。某次见一怪石,遂设席拜曰:“吾欲见石兄二十年矣!”米芾拜石也由此成为了后世画家乐此不疲的绘画题材。
  像是对暗号,喜欢米芾的我“大米”“小米”装一口袋,分开装混装当然尽可随便,但是“老米”是什么米?“无米”又装什么?近墨者黑——米芾离我们一千多年的距离,怎么我还有点儿傻学?学傻?——只是自知没有资格装痴装癫,最多也就装装大蒜吧,所以还是揭揭自家老底,所谓的“大米”“小米”等等,都是我一时的胡言,全为自我找趣,还请诸位读者见谅。
  小米还是小米,大米还是大米,米芾不过偶食二米饭,并嗜镇江米醋,因为他中年以后就定居镇江了。
  
  僧仲殊
  
  有资料记载苏东坡曾作“安州老人食蜜歌”,《老学庵笔记》谓安州老人即僧仲殊,其曾为安州进士,故有此说。东坡更称其为“蜜殊”,说是僧仲殊某日待客,豆腐、面筋、牛乳等等,皆渍蜜,众客人无法下箸,惟东坡性亦酷嗜蜜,满座皆他与仲殊饱啖一顿。记不清了历史上曾有一写诗还是画画的苦瓣和尚,不论僧和尚平时的日子过得甜咸如何,给人的感觉肯定不像苦瓣和尚——在我们俗人眼里,当和尚本来就够苦的了,这苦瓣和尚——左一半辛苦,右一半还是辛苦,愣是苦上加苦,看来,这注定是个以苦为乐以苦为荣的和尚了。也罢。僧和尚不这样,且看他的小令《诉衷情·寒食》:“涌金门外小瀛洲,寒食更风流。红船满湖歌吹,花外有高楼。 晴日暖,淡烟浮,恣嬉游。三千粉黛,十二阑干,一片云头。”——只是他这“三千粉黛”是不是把穿黄裙子的蜜蜂也算进去了,否则一“小瀛洲”能挤下如此众多佳丽吗?如同“花非花”“雾非雾”一样,或许僧和尚也“蜂非蜂”“女非女”了。再读他的一首《南柯子·忆旧》:“十里青山远,潮平路带沙。数声啼鸟怨年华,又是凄凉时候在天涯! 白露收残月,清风散晓霞。绿杨堤畔问荷花:记得年时沽酒那人家?”这僧和尚又是粉黛又是酒,估摸着也是个不戒荤素的花和尚吧?这话只能算我胡说,因为僧仲殊乃千年古人,又是我等学诗前辈,不可亵渎。罪过罪过。又说是僧仲殊某日忽上堂辞众,是夕闭方丈门自缢死。这个僧和尚实在让人看不懂。不懂就不懂,只能存疑了。
  东坡言:“此僧胸中无一毫发事。”快乐就食蜜,不快乐就吃盐——也许颠倒过来说更合适,也许……也许一手蜜一手盐左右为难,干脆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