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5年第15期
我惧服于时间的强大
作者:三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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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回到老家,那个叫作“松山下”的小山村,脚踩着残损的石阶路,望着一排排日益破落的土房,我的心里总有一种苍凉之感。在我的童年,这个村子住着二十来户人家,近一百人,都是我的叔伯兄弟。二十多年过去,如今在我的眼中,已见不到几个熟悉的人。大伯和大婶早已过世。二伯的脚因病锯去了一段,终年呆在黑暗的屋中。七叔随儿子住进了县城。我的几十个堂兄和侄子,二毛在京城开了一家公司,红军在广东打工定居,瘦毛因参与团伙盗窃于十年前在外地枪毙,剩下的也大多迁到了县城居住。暮色中,我看着自己的村子渐渐暗了下去,随着时间的不断潜行,逐渐变得陌生。
有老师从乡下来访,谈起谢坊镇,那个我曾经教过四年书的偏僻小镇。三十多岁的桃生老师得了癌症,在我离开的次年突然去世。我的师兄邹允当上了小学校长,并娶了一个当地女子。量泉老师如愿以偿地考上了研究生,随后和妻子离婚。曾经不可一世的镇教办主任,由于经济问题被免职,贬到最远的村小当老师……
我不厌其烦地说起松山下村,说起小镇谢坊,我其实是在说时间。其实我是在说时间的强大。我是在说,在强大的时间面前,作为一个卑微生命,作为一个写作者,他身体里所潜伏的那种深深的惧服。因为,在我的诗歌中,我从来就没有绕过时间的主题,也从来不想隐瞒自己在时间面前的感伤和忧郁。我写春天,写夜晚,写松山下村,写我每天往返四次的健康路,我用内心最朴素的抒情,在时间这块漆黑的大布上,挽住一瞬的时光,让自己在其间停留。
在我的字典里,时间和时光,是有着不同属性的两个名词。时间是沉重的,时光却可以是欢快的;时间是黑色的,时光却可以是多彩的;时间是共性的,时光却是个体的;时间是宿命的,时光却是可以转换的;时间是不可触摸的,时光却是可以呼吸的……我惧服于时间的强大,并甘于把脊背缓缓弯下;我更渴望让自己的心灵,借诗歌那分行的文字,将微弱的头颅偷偷抬起,在瞬间打探时间的秘密和时光的细节。
“他,无疑是个不自量力的人。”可是——如果我不能高过时间,我为什么不至少把我所看到、闻到、感受到的时光,向自己轻轻说出?
2004.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