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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伊甸园而歌
作者:魏 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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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抗日战争是一个伟大的难忘的战斗年代,也是中华民族起死回生的大觉醒的年代。正是这个神圣的战争,洗雪了中华民族一百多年来受外敌侵略的耻辱,第一次获取了完全的胜利,同时,也对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作出了伟大的贡献。如果从中国人民的革命史来看,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的力量,也是在抗日战争的极其艰苦复杂的斗争中进一步发展壮大的,它实际为争取全国人民的解放准备了充分的条件。那时全国已经出现了大小十九块解放区,都是从国民党丢弃的土地重新夺回来的。朱总司令曾经对我们说:“你们拿着解放区的粮票可以从北方一直走到海南岛了”。可以说,没有抗日战争的胜利,也就不会有解放战争的胜利。因此,抗日战争的胜利在我国历史上具有伟大的历史意义。
今天,我们要隆重纪念在抗日战争中牺牲的人民、战友和同志。我们纪念英雄诗人陈辉同志,也是这个意思。陈辉牺牲之前,在晋察冀诗歌战线牺牲的还有雷烨、史轮、军城和女诗人任霄,他们都牺牲得很英勇、很壮烈。今天,我们在这里一起向他们表示深切的悼念。
陈辉的诗,我是很欣赏的。我曾说,他的诗,“使人感到他是一个浑身渗透着忠诚、热情的年轻战士,他的诗流露着一片孩子式的纯真”。他的那首《献诗——为伊甸园而歌》,至今读起来,依然使我感到非常亲切。他把我们的晋察冀这块从敌人手中夺回的土地、战斗的土地、新生的土地,比作天上的伊甸园,甚至比伊甸园更为美丽。并且把人民比作上帝,把自己的歌比作伊甸园门前守卫者的枪支。其中透露着诗人对晋察冀有多么真挚、深厚的感情。其实这也是晋察冀众多诗人的感情。那时候,我们对晋察冀是爱得很呀!所以,诗里常常会出现:“我们的晋察冀呵!我们的晋察冀呵!”这样的诗句。田间有一篇长诗,题名就叫《亲爱的土地》。邵子南也有诗句:“人民有了晋察冀/心里像开了花/花/又鲜明/又大/要开出新中华。”确实,我们在一边流血战斗,一边也在炮火硝烟中孕育着一个新中国。至于这块土地为什么那么牵动诗人的情感,原因并不复杂:第一,这块土地是国民党逃窜时丢弃的土地,是我们从敌人手里重新夺回的;第二,我们在这块土地上,组成了许多子弟兵团,有力地打击着猖狂的敌人;第三,我们在这块土地上,实现了减租减息等一系列进步的政策,使人民从封建的沉重压力下,初步地改善了生活,有了一口饭吃;第四,是我们在这块土地上,实现了真正的民主,人民第一次抬起头来,焕发了勃勃的生机。记得乡村里选村长的时候,不识字的农民就用豆子来当选票,真是历史上的新鲜事儿。……这块被称作模范根据地的晋察冀边区,当时名声很大,从国内、国外来参观的人很多,有些外国记者把它比作欧洲战场的法国。那些从敌占区过来的人,从大后方国民党统治区来的人,谁见过这样的新天地呢?毛主席是在解放战争后期,从陕北来到晋察冀的,一路上对边区群众有颇深的印象,曾经对人说:“我过了龙泉关,就像回到了江西老苏区似的!”你想想,我们的诗人怎么会不深深地爱着这片亲爱的土地呢?怎么会不激发起诗的灵感呢?这就是诗人陈辉写《为伊甸园而歌》的感情,写《为祖国而歌》的感情。也正是这种生死不渝的感情,促使他到最危险的地带工作。他明明知道那个地方已经牺牲了六个区委书记,但他甘心情愿去作第七个。带着一二十个武工队员,深入敌占区去打击敌人,那自然是很危险的。终于,在天将黎明之前,他以自己的鲜血,为祖国留下了一首无比崇高的“赞美诗”。
陈辉作为一个诗人,他写的那份《志愿书》,是值得我们的诗人们百倍珍视和深深领会的。这份志愿书完全可以称作“一个共产主义战士诗人的宣言”。你听他说:“我是劳动人民的儿子,为着人民的利益,我将时刻准备着为他们战死,把自己投到战火最响亮的地方去。”你听他说:“在极残酷的斗争里,我举起诗人的枪刺,我愿把我的生命,我的爱情,燃烧得发亮,一直变为灰烬。——永远为世界、人民、党而歌”。你再听:“我的歌声是高亢的,钢铁般坚决而有力……我的歌声是自由的,海燕般在暴风雨里飞翔……我的歌声是勇敢的,要大踏步地向战斗走去。我的歌声——要充满火辣辣的感情,与活生生的现实。”他还说:“对敌人决不宽恕,好像一个战士,把子弹打光了就把血灌在枪筒里;枪断了,用刺刀、手榴弹;手榴弹用完了,用手、用牙齿!屈服是没有的。我不能叛变世界和人民,也不能叛变诗!敌人不能捉住我,当他捉住我的时刻,也正是我的生命最后交给大地的时刻。”听听这份诗人的志愿书和宣言,它是何等动人心魄,震人心魂!它不仅饱含着一个战士最热烈的感情和最坚定的意志,而且十分清醒地宣布了一个共产主义诗人的世界观、人生观、生死观、诗观和一个革命诗人应走的道路。我想,它对众多的诗人都会有所启迪。
今天,我们纪念陈辉,就是要向陈辉学习。
去年在诗人节的聚会上,我曾谈了一些对诗的意见。大体说,近年来出现了不少的新诗人,写了大量的诗作,其中也有相当不错的作品,风格上也有许多创造,这都是可喜的现象。但是就总的方面说来,还是令人感到离现实生活远了一点,离群众远了一点。因此我表示希望:诗人们——不管什么风格、流派的诗人们,都能够关心人民的命运,关心社会主义的命运,进一步深入群众,充分反映现实生活,不要避开矛盾,回避矛盾。如果拿陈辉这样的优秀诗人作标杆,就感到我说的很不够了。也就是说,与陈辉相比,我们在革命精神上也有不小的距离。
今天,我们纪念陈辉,就是要借鉴陈辉的文学道路,诗歌道路,尤其要学习陈辉的革命精神。我们党现在正在提倡党员的先进性,先进性同革命性,同无产阶级的阶级性是不能分开的,没有革命性哪来的先进性呢?没有无产阶级的觉悟性和对共产主义的坚定信仰,哪里来的革命性呢?
最后,我还想说,我们中华民族的诗歌,是有光荣的优良的民族传统和革命传统的。关心人民的命运,关心民间的疾苦这种深厚的人民性是一直延续下来的。从屈原的“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到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白居易新做了一件大棉袍,穿上很暖和,也大发感慨:“丈夫贵兼济,岂独善一身,安得万里裘,盖裹周四垠,温暖皆如我,天下无寒人。”(《新制布裘》)这同杜甫是同一心怀。宋代也有一大批关心国势安危,关心人民悲惨生活的诗人和词人,甚至有对阶级分化的慨叹。梅尧臣有一首五言绝句《陶者》:“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这样优秀的诗人,历代都有,到了“五四”出现了新诗。由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和马克思主义的先进文化的出现,诗人们向前跃进了一步。诗歌不仅限于同情人民,而且逐渐同人民站在了一起,同人民一起战斗。中国诗歌传统的人民性就升华为无产阶级的革命性,自觉地为人民的前途而战。郭沫若的《女神》,无疑是我们革命诗歌的先驱。那个拍案而起的闻一多,也使我们的诗人感到骄傲。以后出现的一些大诗人,也都是站在人民一边的,站在革命一边的。我曾说过,艾青是属于“大堰河”的,臧克家是属于“老哥哥”的。田间的家庭虽是地主成分,但他在简历中宣告:他是“地主阶级的叛徒”。他歌颂农村的土地革命,高声喊道:“扬子江,你站起来吧!”卢沟桥的炮声响起不久,他就发表了《给战斗者》,歌唱:“战士的坟场/会比奴隶的国家/要温暖/要明亮。”他不愧被称为时代的鼓手。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是中国人民精神最为奋发昂扬的时期。如果贺敬之不具备那种对新生祖国的无限热爱和满腔热情,怎么会有一泻千里的《放声歌唱》呢?郭小川如果没有他的《致青年公民》、《投入火热的斗争》以及《将军三部曲》,怎么能称之为郭小川呢?从诗歌发展的历史来看,如果不是这些诗人同革命结合,同人民结合,他们怎么会取得这样辉煌的成就呢?总之,今天我们纪念英雄诗人陈辉,并回顾我们优良的诗歌传统,就是要找一找我们同他们之间的差距,看看我们身上到底还缺少些什么,还有什么不够的地方,然后,坚定地站在劳动群众一边,与他们同呼吸共命运,沿着社会主义的道路,一同战斗,一同前进!让我们的诗歌在继承优良传统的基础上,继续向前挺进!挺进!
2005年3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