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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艺术理想的转移与互补——诗人画家杨松霖访谈
作者:杨松霖 大 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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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解:上世纪八十年代,你曾把数学、逻辑、推理、判断引入了诗歌,成
为当时探索诗中独特的一人,请谈谈你的诗。
○杨松霖:大约在1979年,我开始尝试着写诗。这之前的三年间,初中未
毕业即辍学后我一直在自学绘画,主要在学国画,偶尔也画油画,但是我
很讨厌素描,所以那时候的美术院校是不会要我这种学生的。
从1980年起,我写的诗陆续在报刊上发表后,得到过很肯定的好评,
之后便基本上不再画画,而去专心致志地写诗。很快,我的诗就写成了“现
代派”的模样,不大容易发表了,其实从现在的角度来看,那些诗一点都不
那么“现代”,但在当时可不行。从1981年到1986年间,我所写的诗极少在
报刊上发表,这几年间除了正常的工作外我一直在大量地读书,尤其多的
是在读西方人的书,而且很杂。中国书大概只选读了先秦诸子。
1986年,在我所钦佩的军旅诗人周涛的大力推荐下,我在1984年写的
一组诗:“关于门的四首诗”于《绿风》诗刊发表,才又回到诗坛。很多人以
为我是新冒出来的作者,实际上我已经是个挺老的“新人”了。
1985年某一天我去逛书店,遇上该书店正在处理的书,一、两毛钱一
本,便宜呀!我买了一大堆抱回家,这其中有一大部分是关于自然科学的
书。从这一天起,我开始读理论物理及数学。这一轮的读书让我非常吃惊,
原来人类最好的智慧都在这里。一个优秀的理论物理学家完全可以同时
是一个一流的哲学家,但是一个再专业的哲学家却难得会精通物理。
物理学中有一个概念叫作“相互作用”,“相互作用”一词的含义就是
我们平时所说的“力”(已知自然界有四种基本力:引力,磁力,强核作用力和弱核作用力)。“相互
作用”让我们知道了这世界为什么在运转,同时也知道了“相互作用”的威力:比如核武器。而正是
因为有了人类智慧之间的“相互作用”,我们才搞明白了这世间已知的一切。“相互作用”是多么重
要。当我们写出一首诗发表给读者看的时候,这何尝不是一种“相互作用”呢?
数学的魅力在于它的不容置疑,它要追求“定理”。
“定理”就是不容置疑。所有关于数学的猜想必须被最
终证实,证实的过程就是根据我们的判断而作出的假
设、推理。当我们在写作时,我们首先要对所写的物像
和主题做出判断,我们的创作过程就是一个推理过程,
一个作品的完成就是在证明我们写作之初的假设,从
而证明了这个假设的价值。
物理学告诉我们,事物越复杂越容易出错。作为工
具之一的数学一直在追求简单。数学二进位的简单性
让我们拥有了几乎是无所不能的电脑。1和0,有,或没
有,数学用它的简单解决了无数被我们认为无比复杂
的问题。
如果从传统一般意义上来说,诗的创作是一个让
简单问题复杂化的过程,诗充满了暗示,通俗的讲,写
诗就是有话不好好说,是在“扯犊子”。这难怪一段时间
以来市面上都在拿诗人开玩笑了。
诗的写作同样是可以简单化处理的。简单化处理是一个
去芜存菁的过程。在写作之初你想要说什么,在写作完成后
就一定要表达清楚,决不能如坠五里雾中,摸不着头脑。如果
作者在写作之前的想法就很复杂,而又使用了复杂的表述方
法来写作,那最终只能是越写越乱,一团乱麻。
在八十年代,我曾把我的创作前提归纳为:寻找弱点。这
个寻找弱点是在寻找人类自身的弱点,寻找人类智慧的边
缘,比如,这个边缘就像陆地与海的交界处,在这个极限状态
下,人们才会去想办法造船,而后出海,去一探究竟。一辈子
都没见到海的人是决不会去造船的。我写作的目的,就是企
图把没见到海的人带到海边,然而请大家来想想,下一步怎
么办。
●大解:近些年,你把注意力转向了绘画,并倾心于国画山
水,你认为诗与画之间,哪一个更适合于你的艺术表达?
○杨松霖:大约在九十年代中期,《诗神》杂志曾就一个问
题随机地提问过若干个诗人,这个问题是:如果你不写诗了,
你会去干什么?我记得我的回答是:干什么都行,我不会指望
着写诗去吃饭的。大概这之后我真的没再写什么诗,而我的
工:作和生活也出现了一系列的变故,心情不好,不适合写我
那种诗。1997年至1998年间,在我生活稍稍安定之后,鬼知道
是哪一天或是出于什么心情,我去买了一系列的笔墨纸砚,
开始重温中断了近20年的画画旧梦。
如果说诗歌和绘画哪一个更适合我,这个比方很难打
出。早年我读那个德国人莱辛的著作《拉奥孔》,他把文学和
绘画区别分析得十分透彻,大抵说,文学是在表现时间,绘画
在表现空间。在文学可以随口说出的“多年以后”,在绘画上
则无法表现。
那么绘画能表现什么?当我们去端详一幅画时,究竟希
望在那画面上看到什么呢?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人在一幅画作
面前留连?我用我自己做试验,而后将我所有的感受归纳,最
后只有一个原因让我认为分量重要,这就是:梦想!
中国的传统山水画有一个很重要的要求,就是画中的山
与水要“可居、可游”。
按照这个要求,山水画必须要很优美,而不能满纸穷山
恶水,令人生厌。这个要求既简单亦苛刻。这个简单的要求往
往令众多的画家们皓首穷经但却不得其门而人。
写诗的过程让我很痛苦,画画的过程让我很愉悦,比较
而言,我宁肯去画画。我可以把我的梦想画出来,画面会很美
好。但若是把梦想写出来,则会像是一个孩子在描述乳
汁的甘甜,听上去不是味道。一个成年人不适合说梦,
但可以画梦。成年人既需要经验和知识,同时也需要梦
想。一个读画的人是在读一种梦想。
当我痛苦时我会去写诗,当然快乐时我会去画画,
我不会让我的画被人看时感受很苦。
●大解:你的画有着非常强的传统色彩,又融入了现
代艺术的元素,透出了深厚的人文底蕴,请你说说传统
与继承的关系。
○杨松霖:我很少给别人看我的画。当许多的诗友,
第一次见到我的画时很意外,他们原以为我的画一定
很“现代”,没想到会是如此的“传统”。
这若干年来我读了大量的画,从原作展览到无数
的印刷品,那些优美的画作真是令人怦然心动,叹为观
止。这让我对这些优美画作的
作者肃然起敬,这吸引我去了
解他们,去体味这些画作背后的优美心灵和飘逸的情怀。
国画的基本功比其他画种多一项,就是在行外人听来挺神秘的“笔
墨”。笔墨来自于日积月累的苦练,而更重要的,则是深厚的文化修养的培
育。前几年美术界在争吵说:“笔墨等于零”,我看,这个“墨”可以从数学意
义上来理解,如果一幅画是任何一个实数,这实数的后面的零越多其价值
越大,真是多多益善。
传统,这是个概念很模糊的词,有点像国际关系中的“国际惯例”,或法
律界的“惯例”,或是数学中的“公理”,它是一个活的概念,不能被证伪。如
此说来,当读到要继承传统时,就必须是有选择的,在尊重传统的基础上,
选择有益于现实的。
所谓“现代艺术”这个概念,现在已经被弄得不在纸上或“架上”‘厂,有
点不着边际,不好读,会有人来吵架,还是谈纸上或“架上”的。
作为一幅画,它必须首先是一幅画,而后才是其他什么。如启功先生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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