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5年第23期

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声响(组诗)

作者:王顺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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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的汽修工
  
  汽修工在春天劳动。不远处,一树桃花
  斜斜地爱了过来,映得他
  半身都是朦朦胧胧的光斑和花影。汽修工
  一点不知道。汽修工,埋着头
  全神贯注。一辆红色轿车的底盘,时而
  被他弄痒,时而被他弄痛
  桃花默默地笑。女车主,坐在花阴中
  痴痴地探着脑袋瞧。身上
  仿佛也有什么部位,在被愉快地调整
  汽修工,毫不知道,他被春天
  和春天的女人喜欢上了。汽修工,一头卷发
  像年轻而标致的鼹鼠,蹲在
  薄薄的香气里,暗中,挥动扳手
  把劳动和春天牢牢地拧紧
  
  那个民工
  
  那个民工,躺在一张晚报的正中
  那个民工,从高楼跌落
  横陈在报纸正中的照片里,如一截木料
  摔得浑身裂缝,小鸟在一旁
  忘了蹦跳,蝴蝶吓得同青草一个脸色
  那个民工,睡成默默的夕照
  他喜欢过的小溪,断在了他的脉管。他热爱过
  的花朵
  在他的鼻孔流血
  那个民工,极为讨厌的乌云
  偏偏把他笼罩。他的手机里
  还关着妻子刚刚留下的笑声。那个民工
  肯定有所不甘,眼睛,微微
  遗下一条缝,似乎还在回望他的山岭
  和山岭上的那匹红灯笼一样的红公鸡
  那个民工,从刚成形的阳台
  不幸掉了下来。这座美丽的城市
  少了一根结实的肋骨,黯然了
  好几个小时
  
  俯身
  
  蚂蚁为路程而死。它们细小的劳动
  久久地闪光。我想俯身
  在蚂蚁的墓地,用口唇作碑
  我想轻轻地说出,蚂蚁巨大的影子
  
  每听一遍哀乐
  
  每听一遍哀乐,我都要黑暗一次
  身体中就减少一个节日
  每听一遍哀乐,骨头和灵魂
  都要着火,并再经受无情的清洗
  每听一遍哀乐,我像
  悟到了什么,我看见金子在回过头来奔跑
  每听一遍哀乐,我都想压低嗓门
  伏在肉色黄昏
  失声痛嚎:“那些短暂、快速的生命啊
  竟是我泪水滚滚的亲人!”
  
  溪边看鱼
  
  睡在溪水的鱼儿,有着
  蜿蜒的被子。纱质的,月光织就,透明
  直观。人们完全可以看清
  浅水中的鱼儿。看清它们水的年代
  玻璃的环境。看清它们
  是侧睡,或是仰睡。看清它们处于何种
  婚姻状态,是双数或是单身。当然
  偶尔也会看到,一条鱼儿,像刚从酒吧
  出来的时尚少女,在岸花的倒影中
  把一条路线,弄的踉踉跄跄
  
  诗歌领袖
  
  我可以把一只蜜蜂认作我的大王
  我可以把一只蚂蚁认作我的酋长
  但我更愿意把一只蝴蝶,认作我的诗歌领袖
  我要拥戴它翅上的花斑
  我要拥戴它眼里的露水
  我要跟着它
  南征北战,在花香中打江山
  
  面对窗户醒来
  
  面对窗户醒来,等于面对太阳醒来
  等于面对春天醒来。桃花
  和雀声,在空气中形成清新的缎子
  透明,且无敌地翻涌。我像
  刚睁眼的蚯蚓,掀开埋没我的恶梦。我是
  一地阳光,快速上升。草地上
  摆满了花朵和时钟,我听凭我的爱人和孩子
  在心里、手边、唇上,走来走去
  
  证人
  
  我们不承认褪去衣服就是赤裸
  不承认,我们的皮肤
  等于性感。不承认爱情只是为了好看
  灯从不背过身去,一大钵红玫瑰
  像我们灵魂的证人
  
  卖水果的女人
  
  你像水果一样饱满,许多人
  在你的香气中站定,面对着你微笑
  他触摸到苹果,暗自惊喜
  一种久违的体验,让他的指尖有了爽的感觉
  她提起葡萄,紫色的照耀,使她的笑声
  立即珠圆玉润。白发的老人
  心疼地摩挲着石榴,回忆婚姻的子实
  膝下,站满了唇红齿白的儿孙
  少妇买走了淡黄的香蕉,它们是那么的坚挺
  有着永远旺盛的象征。少女
  买走了青涩的桶子,无核的,包含满怀
  青春期可爱的酸汁。而一位青年男子,在
  水果摊前晃悠,不知道是
  在亲近水果、疏远水果,仰或对水果的选择
  难以决定,像对爱情充满狐疑
  而卖水果的女人,同木秤一道忙碌
  眼里,时时掠起,芬芳而干净的闪电
  
  淡淡的下午
  
  我把身体放在花园的左边
  香气中溜出的蜜蜂,差点撞了我的右眼
  我在躺椅上,就像躺椅一样
  简单,原始,安宁,无欲。此时
  青草不动,野花不动,阳光垂直而下
  这是个耐看的时辰
  肃静的下午。我的手边,睡着一本书
  我闭目于前清的某篇游记
  我在文言文中,对照漂亮的白话
  我被一条深山的溪水打动
  在这个淡淡的下午,我的心情也淡淡的
  我从未被什么吓过一跳
  头上的古藤,仿佛故事,花的倒影
  有些紫色。雀声,一点一点地
  跳跃,然后散去
  
  给一位朋友
  
  你面对青山,你苍茫,你险峻
  三月以后的事情,四月以前的时光,都被你
  想遍了。你不忘痛苦左边的太阳,也不忘
  幸福右边的月亮。你留着好胡须
  你穿着新衣裳。“你稍稍高些,比爱情,
  我稍稍小些,比一百”。你在内心
  对一个女人这样讲。你人是旧的,山风
  却无比的清新。你一微笑
  春天便要大些,蝴蝶便起伏如浪
  你是在夕阳中站得最好的人。我不知道
  你在落日上看见了愧色吗?你是否
  明白:谁将在落日的重重一顿之中,被送进
  黑暗和梦境……
  
  我要在今晚去到成都
  
  我要在今晚去到成都,我要带着我的诗歌
  上路,飞驰,去到成都。我要她
  见到我时,如同见到我的诗歌。我要
  她读着、笑着、哭着,被词句的骨头搅乱
  湿红得像当夜醉了的锦官城。我
  不走路,我只握着方向盘飞。我不看
  车窗外的风景,只一个心眼
  盯住成都。我的白昼用完了,我才在黄昏动身
  我才被思念提速。我要与阴暗分离
  我要向恋爱问好,我要你时时都在我的身上
  比如爱,比如你的暗香
  比如留在臂弯的动作和永远饱满的月亮
  蓉,今晚我要来到成都。蓉,我真的来了
  你等着吧,你痛或快着吧
  我和我的诗歌,确实在朝着你
  一日千里,穿过花潮和群星……
  
  刀豆
  
  藤影中,挂满无数青色的小刀
  它们含着肉质的刃。它们从不伤害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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