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6年第3期

落日（组诗）

作者：聂　勒

字体： 【大 中 小】

　　山顶落日
　　
　　落日婴儿般缓缓地沿着山体滑下去
　　这是我一生中最好的记忆
　　我愿意一百年重复这个时刻
　　
　　该结束的终将结束
　　就像记忆匆促的落日
　　就像生命斑斓的回忆
　　
　　落日婴儿般缓缓地沿着山体滑下去了
　　平静得没有悲苦 没有呻吟和留恋
　　轻轻的 连山体上葱郁的绿阴也不晃一下
　　
　　声音
　　
　　一条母牛用纯真的山音
　　哞哞地唤着它的孩子
　　小犊子在另一座山头好奇地打量着
　　这块土地上纷飞的花蝶
　　
　　啊，这个美丽、细腻又缠绵的声音
　　多么像小时候阿妈喊我的乳名
　　仔细听又像是一条母牛用好听的汉语普通话
　　叫喊一座山的名字
　　
　　山雾
　　
　　让我安静的是
　　那些静默的山
　　一座座挤在一块
　　像兄弟 高高那座像父亲
　　在变幻的浓重的云雾下
　　静默地耸立着
　　那些飘舞在山顶上的
　　白雾 白茫茫一片
　　像刚泼出的鲜奶 洁白
　　蒸气腾腾 散发泥土的清香
　　偌大的山谷斟满了这清白
　　谷底穿行的清溪吟诵这清白
　　多好看的山雾啊
　　像大地的梦境
　　我愿坐在山头上
　　幸福地看它一辈子
　　
　　童年时代
　　
　　牛盯着青草
　　我们盯着牛
　　盯着牛的腿
　　像盯一挂干巴
　　就这样盯着
　　一个时代就
　　莫名其妙地过去了
　　
　　彩云
　　
　　朋友常为天上的彩云
　　惊叹 多好的彩云一群群
　　堆放在湛蓝的天空
　　我愿扯下一大片送人 纯白的
　　云南云 有魂之物
　　有蓝天开放一辈子
　　从没有人愿意赞美
　　甚至没人愿意看上那么一眼
　　让它今生都烂在天上
　　多美的彩云啊
　　只有雷阵雨狂洒时
　　才为它流过几滴眼泪
　　那只孤芳自赏的鹰
　　伤心的日子总把它撕成废墟
　　散乱地抛在天宇
　　有时在无人的山冈
　　成群的彩云突降
　　把大地一口一口吞下
　　有时在某些日子
　　厚厚的云彩压盖下来
　　日子像马灯一样
　　微弱地亮在某处
　　
　　旧衣裳
　　
　　厚厚的云彩
　　淡淡的蓝
　　是鹰穿旧的衣裳
　　轻飘的落叶
　　飞扬的尘土
　　是风穿旧的衣裳
　　浸梦的沃土
　　细长的流水
　　是亲人穿旧的衣裳
　　悠远的民歌
　　不息的传统
　　是诗歌穿旧的衣裳
　　也是我穿旧的衣裳
　　
　　渔者
　　
　　把生活织成美丽的网
　　渔者的日子
　　总是充满诗情画意
　　
　　美丽之水
　　滚烫落了下去
　　清凉又升起来了
　　
　　捕鱼的人
　　捞一网光芒回家
　　制梦的花边
　　
　　温暖
　　
　　温暖藏到内衣里
　　藏到身体里去
　　手不停地伸进去
　　像要抓紧什么
　　
　　温暖，这个动人的字眼
　　正如滚烫之火的眼神
　　在满天飞舞着冷风的世界
　　竟是多么令人情不自禁
　　
　　在寂寥绵长的冬夜
　　大地的歌声经不起严寒
　　诗也是脆弱的
　　我用生命护着她们
　　
　　天堂
　　
　　耸峻的雪峰
　　是守卫大地的众神
　　在披着灵魂的土地
　　一群低下头颅的牛羊
　　嚼着青草 偶尔抬头
　　看看西行的人们
　　
　　从香格里拉
　　转个弯
　　就到拉萨
　　从拉萨
　　再拐一个弯
　　就是——天堂
　　
　　滇西
　　
　　坐在西去的车上
　　一座座山像父亲一样
　　一路上贴着车身飞跑
　　将我送了一程又一程
　　在我终生无法到达的前方
　　似乎还耸立着一些山等待迎接
　　那些洁白的云朵也不时地
　　飘进车窗又飞快散发
　　像亲亲的问候飘进心灵
　　滇西，苍老而多山的土地
　　是神祗的故乡 不知蕴藏着多少大地的神话
　　雪山反射的阳光像漂洗过的一样
　　一缕缕渗透心灵温暖如春
　　深入峡谷便深入了神秘之域
　　每一块石头都写满了人类沧桑的青史
　　到了峡谷的底部 一条江默默地流着
　　这就是流淌在我心灵几十年的怒江
　　当我用手轻轻抚摸它汩汩的圣洁
　　我不想隐瞒我几近疯狂的喜悦
　　拍打江水的双手青紫发麻
　　一阵阵幸福紧逼着我包围着我
　　顺江北上 静谧而古老的寨子
　　随处可见 它们是峡谷持续活着的细胞
　　在从神祗的家园回来的路上
　　我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苍鹰飞了回去
　　在峡谷上空孤单地盘旋着
　　俯瞰满是尘埃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