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6年第3期

《诗刊》签署了我的出生卡

作者:张学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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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即使在信息十分闭塞的我居住的城市,也能深切感受到一场思想解放大潮的来临。我就像听到春天召唤的早醒的小甲虫骚动起来。一颗卑微的心与时代脉搏发生了共振。
  一个刚刚经历过7.8级地震的“庞贝之城,”一座市边上的小铸造机械厂,近似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原始劳动方式,为住在简易房中的市民生产火炉之类的产品……在这样的前现代环境中,一个戴着破草帽、满脸黑铅粉、整天和砂子、铁水打交道的工人,却被向往中的模糊的现代化图景燃烧着。偷偷的,纯个人化地胡写着充满公民意识的半浪漫的理想主义诗句……
  就这样:在现实与梦想的极大反差中。
  缪斯悄悄靠近了我。
  直到有一个傍晚,我怀着不抱任何希望而鼓起来的勇气,把一封投稿信扔进了绿色邮筒,随后则是莫名其妙的轻松,没有期待,没有冲动,和对诗歌的忘却……
  但在第六天,我在工厂传达室看到了诗刊社的一个小小信封。我的心怦怦跳起来。我边走边看。一张小小的信笺,写着不多的几行字:你的诗,有形象有思想……请继续寄些诗作来……我的工厂后边,是一片辽阔的煤矿塌陷地,荒芜着,有许多水塘和树林,一条通往风井的铁路专线横插过去……这是我的伊甸园。那天我在铁轨的枕木上长久地踱着步,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那近似于神圣的诗歌之门,吱扭扭的,向我展开了一道缝……
  诗连续地寄去。就写在废旧的随便找到的纸片上。一些高热度的政治抒情诗。直白、粗糙、单纯、无技巧,明确的方向性和白日梦式的幻景……一个还不知道什么是诗的人所生产的诗歌毛坯。但也许就是因为这些现在看来很不值得称道的“激情燃烧”打动了当时的编辑们。
  不久,我接到了署名王燕生的一封信,还有两本稿纸。信里说:经编辑部研究,决定发表你的诗,原来的,或新写的,都行,抄好寄来……
  《诗刊》1979年5月号发表了我的处女作《现代化和我们自己》。接着6月号发表了刘湛秋(雨竹)对这首诗的小评论,7月号又发表了公木对它的评论。在那个特定时期,这首诗产生了某种程度的“功能性”的影响,并因此获了奖。
  27年来《诗刊》在我心中,一直是亲切的庄严的。我对《诗刊》编辑部的老师们一直怀着无法言说的深深感念之情。《现代化和我们自己》一诗的发表,改变了我的命运,改变了我的生活方式,把我正式引进了中国诗苑。不管和我同时登上诗坛的诗歌朋友和后来涌现的诗歌精英相比,我是多么的不优秀,但是一想到,我的出生卡是由当时中国诗歌的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们签署的,我的长期的不自信和自卑感都大大减轻。
  据说,一只海龟不管游多远游多久,都不会忘记它的出生地。
  《诗刊》就是我的诗歌出生地和诗歌摇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