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6年第4期

她不吃这个世界上的食物了（外三首）

作者：李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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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站在我面前
　　芝麻开花的速度
　　尘土里浮沉的样子
　　太平洋上一朵花儿盛开了
　　这绿色的细芽儿
　　扭伤了自己的腰肢
　　
　　要你的旧手杖
　　结出杏子
　　路中央那块土坷垃
　　吱地一声滚到边沟里去了
　　要你给我的宽畅大道 要你的不死
　　陪我活在世上
　　
　　2
　　南园的老房子要拆了
　　南园的星星像天女散花
　　破旧的老屋，漏下一整张天空的脸
　　我指着你的腿弯告诉堂妹，我就睡在里面
　　不停地想，那顶八抬大轿，红盖头上绣着
　　大朵的花
　　陪嫁姑给你涂脂抹香贴花黄，我一直想，
　　做一个月的新嫁娘
　　
　　3
　　亲娘躺在泥土里睡觉了
　　那一年你七岁，后娘刚刚进门
　　你手里攥着绣花鞋，围着那个土堆转啊转
　　那是亲娘最后的一口气啊，你一握握了一生
　　新发芽的苜蓿装满你的篮子
　　老黄牛喷着响鼻
　　抱你坐在牛背上的长工，不停地流泪
　　旋风从青草上吹过，像娘亲的叮咛一路跟来
　　
　　4
　　你总说所有的孩子里我最像你
　　大眼睛、亮额头，眉心搁下二指宽
　　你这四方八邻的美人儿
　　十七岁嫁了个少年郎
　　你说他和我十五岁的侄儿一样大
　　黄黄胖胖有点浮肿
　　比我侄儿矮了不止半头，你横看竖看怨后娘
　　——斗沟村的没个人样
　　他城里读书一去三年整
　　回家时风流倜傥读书郎
　　
　　5
　　兵慌马乱，歉收成的村庄啊，空瘪的日子
　　躲了一帮又一帮
　　你说逃鬼子时，咱一家老小躲在河沿上
　　水好凉，头顶的鬼子马蹄比炸雷还要响
　　丈夫为一方人民谋主权，你胆颤心惊
　　怀里抱手里领，四更天你唱起小五更
　　
　　那一年她三十二岁
　　共和国第一张离婚证书垫在她簸箩里
　　一张盖着大红印的养蚕纸
　　把一家人的长衫短袖吐丝编结
　　
　　6
　　你总想把我嫁了
　　你说姑娘嫁了像南瓜开花
　　结了纽挂了瓜，这才是老户人家
　　你跟在我身后一直追到村外
　　你总想扔了我的画夹子
　　总是舍不得把我的一张纸丢下
　　正反面看了没字你才会用它
　　你总想我嫁个好人家，高了怕旱低了怕涝
　　你拉着我的手流泪，说隔壁的爱玲对象昨
　　天上门啦
　　
　　7
　　你好像很困啊，睡不完的觉
　　而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啊
　　你五更起床，三更睡啊
　　坏脾气的祖父又骂你了
　　他的儿今生连累了你
　　那时他骂你你也不走啊
　　诉苦只到亲娘的坟
　　你说姓李的没有坟头是你的
　　给你个坟角，让你的孩子有个娘亲
　　
　　8
　　为什么你不看我
　　你不喜欢吃这个世界上的食物了
　　我摸着你的脸，你的手一按一个软窝窝
　　血不在你的身体流动了，它不温暖我了
　　我趴在你的耳朵边，我想大声地喊
　　你的银耳坠叮当叮当地响
　　你的旧银器，在另一个家乡，月光一样明亮
　　那里有你的婚床，娘亲正绣着手工
　　我趴在你的耳朵边，我不哭
　　我闻到你身上的乳香了
　　你就要出嫁到远方
　　而我要长大了，你一生的小丫
　　就要坚强了
　　
　　父亲
　　
　　起风了
　　春风浩荡
　　远山一层层地就绿了
　　比一条河要弯曲要长久的环绕
　　多年前，那群小蝌蚪
　　它们迷乱，在春天的水里
　　它们的游动似于搅动起沙子
　　
　　山比我高，神话比我要远
　　那些花儿运来满山的果子
　　然后飘到天上了
　　
　　我喜欢你弯腰的样子
　　一粒种子在大地上的轮回
　　更多更多粮食的大合唱
　　父亲，花果山的脚下
　　春风浩荡
　　
　　秋天了
　　
　　报到，签名，听李教授讲
　　罗森塔尔、戈尔曼效应
　　商务谈判，老总说，那是大学课程
　　只两天，就大学毕业了
　　
　　两天，就忘了
　　植物的帽子，尖尖的小红顶
　　总是风一过就歪了，风，天空的镰
　　除了你，谁还会在冰凉的夜晚
　　打点行装，躺在秋天宽阔的袖口
　　
　　因为寂寞
　　
　　小小的春天
　　舌尖那么大的春天
　　和秘密一起
　　和金银花瘦小的花蕾
　　红肿的嗓子教会我帮助她们
　　家乡的树梢上挂着半个月亮
　　和两袖清风
　　而一枚落叶的寂寞，悄悄发生
　　燕子就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