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6年第6期
谁愿做乡村邻居(组诗)
作者:厉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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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爷爷
像大山深处无棱无角、无光无色的山石
默默地,一声不吭,悄然一世。
离开这个世界,也走得这么仓促:
没顾上跟我最后说一声,
连最心爱的锄头、酒葫芦和旱烟袋也忘了带。
一晃就是十几载。我攒的掏心窝的话已扛不动。
我站在村头羡慕地望着老人们挽着手颤抖着出出进进。
想你背着一捆木柴,哼着小曲归来,
兜里揣着酸甜的酸枣果,等我顽皮地翻出来;
盼你提着竹提篮或柳条筐,叼着大烟袋赶集归来,
摸出那刚买的红苹果,用衣袖擦擦就塞给我;
等你扛着那把老锄头,刚从自家责任田归来,
刨几墩新花生,掰几个嫩玉米
犒劳你这馋嘴的孙子。
你害得我逢年过节格外想家,常常梦中开放泪的花朵。
春节前我到你坟前帮着打扫饭桌和整理院子,
不知你没有酒葫芦怎么到商店打那老白干?
不知你饭后茶余谁跟你抽着旱烟袋唠嗑?
不知谁在听你讲述那些老掉牙的趣闻旧事?
又是芒种
城市和城市人不关心农历。
打工在外的庄稼汉,心头装满繁忙的农事。
感觉,在预报节气。
磕干鞋底的黄泥尘土;脚下划一道都市的履历。
在高楼地基里刨钱花,在大款牙缝里找饭吃。
汗水,血肉,骨头,堆砌耸入云霄的奇迹
故乡虽然寒月临空,荒凉沉寂,
有土地与河流,心灵就可以飞翔,
有父辈的目光,就可以取暖,
有祖先的坟茔,就可以哭泣。
不说乡愁,不……说乡愁,
端瓢泪水洗面,敲掉门牙充饥。
出工号令声声催得急,布谷鸟声声催得急。
高楼拔节,庄稼也拔节,有一阵急雨多好!
给气喘吁吁的都市降温,
遥远故乡那二亩薄地借个好墒情开犁。
拨响家乡的电话号码,雨声寻线而来
浇灌心头一畦绿色梦想,金黄惦记。
翻越那道老山梁
雨后的山路蛇一样滑,
毒日头蝎子一样刺脊梁。
我与一位素不相识的老大爷,
一同爬越故乡那道陡峭的山梁。
我手挽外套,光着肩膀,何等随意与开放。
彼此能听清怦怦心跳的声响。
老大爷伸出那沾着牛粪味的大手,
拉我迈上一块巨大岩石,登上山冈。
我抓住可靠、踏实、温暖的情感,
打怵的双腿顿时长出无穷的力量。
句句熟悉的方言土语,缩短彼此距离,
有一滴咸汗溅在脸上,竟然如此惬意与凉爽。
话走得很近,陌生的心拆除篱笆墙。
翻爬这道山梁,
擦一样的臭汗,喘一样的粗气。
老天爷如此公平,从不分贵贱高低。
谁愿做乡村邻居
白天的热闹早已融进夜露的沉寂。
陌生的笑声和歌声已伴随汽车喇叭声远逝。
只剩一轮弯月,一条黄狗,一盏孤灯。
城里人赚够票子,吃饱浓烟粉尘,
星期天、节假日,老老少少跑到乡下开心消遣。
重温昔日乡间的清纯,干农活、吃山果翻跟头。
掏钱购买无污染的心情和空气。
老人坐在灯下,狠心吸那根长长的旱烟袋
独自凝神,一边数票子,一边在叹气。
心中发着狠,哪一天真正发了财,
说啥也到城里买幢颐养千年的好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