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6年第10期

汗漫诗三首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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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 国
  
  荷叶覆盖湖北
  青稞摇动西藏
  早春二月里徒步北上的少年
  穿越大地,像一个动词穿越无数名词形容词。
  穿越经史子集里的阴影、光
  九百里添一件毛衣,三十里学一种方言
  七里爱一个少女——
  他在辽阔之中有福了,艳福
  他的幸福也许凡俗
  但鲜艳,让蜜蜂嫉妒
  他一路住过的小旅馆就有了蜂箱般的热情蜜意
  
  飞天们借助于反弹的琵琶这一飞行器,凌空而动
  ——甘肃。四川。孩子们呼喊:
  “大风大风,石榴吹红!”
  孕妇缓慢走过大街
  仿佛凸肚瓷器,暗含渐渐芬芳的花束
  自唐宋仕女漫长水袖里一涌而出的西皮流水
  潺潺浇灌夜色深沉紧拉慢唱的京胡故都
  隐居于小巷里的书生
  以羊毫毛笔为桨,划动砚台
  渡过微波荡漾浩瀚万里的水墨宣纸
  ……茫茫,茫茫的阴历、安宁和忧郁
  
  深入英语法语腹地的人们
  直到暮年,仍然回望不尽纸剪的窗花门神
  白发之上摇动山西洪洞一棵伟大槐树的绿叶青枝
  ——树根,层层落叶上地图般的繁复脉络
  微缩着每个汉人的掌纹、履历和前途
  游子浪子梦里梦外总是端阳、龙舟和鼓舞——
  “请归还我童年时代的亲人和歌谣吧
  西江月白,沁园春老……”
  身体内部的祖国,疼痛,灼烫
  ——以皮肤作为最后的边疆?
  而老年斑大约是边疆地区的积雨云团?
  
  祖国——祖先的国度
  因收藏一代代的白骨残剑而土厚天高春温秋肃
  惟有大地、自己的大地
  才会包容所有生灵幽灵士子逆子的荣辱孤单
  一个穷人腰酸腿疼地走过蛐蛐呜叫的田野
  夜色使他破麻袋里的土豆,与黄金暂时没有区别
  他蓦然感觉擦身而过的鸟群、人
  都像是多年不曾走访的旧亲戚
  “家门前的灯笼、人怎么那样红那样亮呵?!”
  他辨认不清那是亡母、老婆还是女儿了
  他拥有一切,当爱存在……
  
  凌晨时分的清洁工
  
  ……凌晨。公寓楼下的长街及时传来
  一把扫帚驱遣尘土、落叶、足迹或者积雪的声音
  隔窗俯瞰一个微弱的身影
  长街上的清洁工的身影
  ——一个男人、女人、老人还是青年?
  我与他未曾谋面
  他像闹钟,及时提醒我的旧身体新日子
  
  刷刷、哗哗或嚓嚓……
  一把扫帚在长街上渐渐耗尽
  像一支牙刷在城市口腔内渐渐磨损——
  一座睡意未消、口臭犹存的城市需要牙刷来清醒
  当然,扫帚更像铅笔
  在纸上渐渐磨短
  最终消融进了一首天天修改的长诗
  
  ——当我写作,必须把台灯提升到书柜顶端
  类似路灯的高度
  必须将自己缩小到与这盏灯和谐的比例
  像凌晨的清洁工一样
  谦卑、俯身、捏紧铅笔
  漫长诗行之间的空白才能成为纯净长街
  才会有儿童、鸽子、花朵、热爱……联袂穿过
  
  春天短句
  
  ……情人们在街角雨水中接吻
  枝条和枝条在风中碰撞
  我在提速的铁路线附近加速衰老
  桑田似乎在十里以外的沧海中央摇荡
  牙齿渐渐松动、暴动
  阴谋混进牛羊嘴巴去咀嚼郊区芳草
  
  ——流浪四方的牛奶羊奶
  将混合着老书生、母牛、母羊的心跳
  风
  拍打窗棂
  我取下黑色方框眼镜
  就能使死亡多年的眼神复活?
  
  坐在楼下台阶上
  搂着雨水肩膀,一同哭出积郁和迷茫
  春天,这句子一样短促的春天
  如同回光返照
  街角,枝条和枝条在风中接吻
  一对情人糖块般在雨水里融化了……
  2005年作品自我评价
  这些诗作仍然秉承我一贯的写作原则:挖掘驳杂、开阔的人生经验,呈现深沉、内敛的抒情美感。
  2006年创作想法
  缓,慢推进系列散文《解词》《周围》《盆地书》的写作。诗则可遇而不可求,“产量”仍将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