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6年第13期

忆《诗刊》的两件事

作者:敏 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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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大会堂的盛会
  
  1961年,时在杭州的毛泽东主席,和克家同志有过几次通信,其中谈到新诗,主席说他有些想法,等回京后,约克家同志去谈。主席回北京后,一直抽不出时间,于是就有了朱总司令、陈毅副总理、郭老参加,在人大会堂福建厅召开的诗歌座谈会。
  座谈会的时间是1962年4月19日,当时说周总理也要参加这个会的,后因有外事活动,没能来。
  除当时不在北京的郭小川和贺敬之(小川去了新疆,贺敬之好像也去了新疆),北京的主要诗人都参加了。
  座谈会开得很热烈,一直到长安街的华灯亮起,才在依依不舍的气氛中结束。
  座谈会上,朱总司令、陈老总、郭老都有很长的讲话。诗人中,柯仲平、肖三、冰心、常任侠、饶孟侃也做了发言。
  为了记人大会堂这次盛会,编辑部决定发一篇《诗座谈记盛》。闻山被指定为执笔人。闻山既搞评论,又写散文,适于写这类文章,但这篇不长的“记盛”,闻山写得很苦,改了不少遍。比闻山更苦的,还有为“记盛”提供发言记录的吴家瑾和我。会议之前,葛洛就指定我和吴家瑾做会议记录,叮嘱我们一定要“记得详细”,但会场上能记下的,顶多三分之二,且很多地方不详细、不准确。为了弥补,座谈会结束之后,我们借来会议的录音磁带,把速度放到最慢,一句话一句话,甚至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弄了快两天,才把详细、准确的发言记录整理了出来。
  《诗座谈记盛》的校样排出来后,送给了陈老总审阅。陈老总看得很细,改动了一些,并写了这样一段结尾:“我们的座谈会并没有结束,诗歌座谈刚开始,我们希望《诗刊》的读者以及爱好诗歌的同志们也来发表意见,鲁迅说‘……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子,也便成了路。”与送审校样一起送回的,还有陈老总的一封短信,除其他内容外,还有这样的话:“那两个做记录的同志真厉害,把我的每句话,每个字,甚至每一个标点,都记下来了。”陈老总当然不会知道,这中间,还有那么一段“隐情”。
  
  胡乔木与诗歌朗诵
  
  上世纪的六十年代初,北京的诗歌朗诵红火过一些日子,当时朗诵之兴,最初源自胡乔木。
  在给《诗刊》那封著名的信中,毛泽东公开支持新诗,说应以“新诗为主”,但在另外的场合,又有给二百块大洋也不看新诗之说,故新诗的前途,仍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胡乔木对新诗一直很关心,那时在养病,想对诗歌的情况作些调查研究,就委托诗刊社为他组织一些朗诵。朗诵的有“五四”以来有代表性的新诗,有翻译的外国诗,还有中国古典诗词的吟诵。演出的地点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小礼堂,胡乔木穿一件深灰夹呢大衣,每次到得都很准时。参加的人,除胡乔木外,主要是在京的诗人和作家。记得有一次,何其芳忘了带票,门卫不让进,急得满面通红,一遍一遍地说:“我是何其芳”、“我是何其芳”,门卫还是不让进,还是我作为诗刊社的工作人员,去作了说明,门卫才让他进去了。
  这种朗诵、吟诵活动,搞了两次。最后一次,胡乔木还简短地讲了讲话,对参加朗诵、吟诵的学者、艺术家表示感谢,对组织这一活动的《诗刊》编辑部,也表示了谢意。
  通过以上的活动,积累了一些朗诵节目,《诗刊》编辑部就产生了搞公开演出的想法。
  最初是试探性的,谁知在音乐厅演出的第一场,海报一出,售票窗外就排起长队,票很快就卖光了。由于受到欢迎,朗诵就不定期地举行。每次既有保留节目,又有新的节目。还动员诗人上台与观众见面,朗诵自己的作品。那时郭小川已调人民日报社,但还住在和平里作家协会的宿舍,晚上我和宛清去他家串门,好说歹说,硬是把他动员上了台,朗诵他刚写的的《刻在北大荒的土地上》。小川才华横溢,但不擅长朗诵,《刻在北大荒的土地上》他只是照着稿念下来的。诗人中朗诵最好的是贺敬之、李瑛、蔡其矫。贺敬之的朗诵我没有听过。李瑛的则听过多次。蔡其矫已去福州,一次他来北京,我们“抓住”他,上台朗诵了他刚写的《郑成功》的片断。那次是在中山公园的音乐堂,场地大,又太敞,效果不算太好。
  编辑部为这些朗诵活动,付出了不少精力。首先要选适合于朗诵的诗,选好后,又要去找适合于朗诵这些诗的演员。甚至朗诵的场地,接送诗人和演员的车,都要编辑部安排。艺术家们热情地支持了这些活动,如北京人艺的苏民、朱琳、董行信、周正,还有青艺、电影制片厂的许多艺术家。通过这些活动,还产生了一些朗诵的名篇,如陈毅《冬夜杂咏》中的《大雪压青松》,贺敬之的《三门峡——梳妆台》,郭小川的《乡村大道》,刘征的《海燕戒》、《老虎贴告示》。
  朗诵的票都在剧场公开发售,《诗刊》编辑部只留一小部分,赠负责同志和在京的诗人、作家。负责同志中王震最热心。有一次,他要秘书打电话来,说票不够,希望再给他找两张。票找到后,按电话的约定,我在北京音乐厅门口等,一辆黑色的吉普车按时到达,门开了,秘书走来把票取走了。
  六十年代初,即六二、六三,两年左右的时间内,北京的诗歌朗诵活动很经常、很红火。朗诵又分两类,一类从诗歌和朗诵艺术考虑,这类最多,也最经常,另一类是配合当时的政治形势,如支援古巴,支援越南。第二类少些,但难度更大,因为相对而言,可选的诗少,而动员诗人自己上台的却要多。参加这类朗诵的诗人中,编辑部印象最好的,是袁水拍。首先,邀请他时,他答应得最爽快。再之,他从不要编辑部安排车,到时候,自己骑一辆自行车就来了,朗诵会结束,自己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诗歌朗诵搞得最红火的那些日月,不仅在北京公开卖票,还曾组织过去工厂和农村的朗诵。参加这一活动的艺术家中,我记住了“文革”后当了文化部副部长的英若诚。就朗诵而论,他当时不是最好的,能记住他,是一次去郊区朗诵回来,在大巴上,他和青艺的两个演员大声地谈《李秀成之死》,英大着嗓门嚷:“嗨,哥们儿,要演就赶快,不然黄花菜就凉了!”英说的“黄花菜凉了”,指的是戚本禹批判李秀成的文章已经见报。这之后,大地上空的乌云越来越浓,“文革”的风暴越来越近,诗歌朗诵这朵花,和许多曾有勃勃生机的事物一样,也开始枯萎,并终于在“史无前例”中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