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6年第15期
难忘在《诗刊》的日子
作者:白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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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诗刊》的一名老编辑。自1957年《诗刊》创刊号刚出版时,我就来到了诗刊社,直到1965年《诗刊》被勒令停刊止,整整在《诗刊》工作了8个年头。这一段经历就成了永铭在我心头的美好记忆。
8年当中,值得追忆的事太多了。但我之所以感到在《诗刊》工作的日子是一段美好的记忆,首先就因为诗刊社这个集体的温馨和谐。它就像一个充满友爱的大家庭,主编臧克家是个亲切热情的长者,他对所有的人不论年龄大小、职位高低、亲疏远近都一视同仁,当作同辈朋友热诚相待。在他的影响下,同事之间充满亲和气氛,没有人际间的勾心斗角、猜忌戒备,没有上下级之间的隔阂与疏离。虽然臧克家带来的这种风气曾被一些人斥之为“家长式领导”,但正因如此,诗刊社才成了一个团结精干的战斗集体,才能以最少的人力,完成繁重的工作任务。《诗刊》编辑部在作协所属刊物编辑部中是最小的,我刚到编辑部时仅有6人(连不坐班的正副主编臧克家、徐迟在内不过8人)。以后虽然逐渐壮大,但在它的“鼎盛”时期也不过十二三人(连主编),而所担负的任务却是繁杂的:除处理每天一百多件来稿等日常编辑工作外,还要编辑多种诗集,不定期召开各种诗歌座谈、朗诵会,还要经常外出组稿、参加诗歌活动、接待来访作者……在当时政治形势要求下,往往几天之内就要突击组织一个专题诗歌朗诵会(如支持古巴反美斗争)。从组织诗人写稿、邀请朗诵演员,到租场地、作宣传,头绪纷繁,虽然忙得头昏眼花,却没人叫苦叫累,而且相互协作,勇挑重担,充分显示出这个小集体的凝聚力和战斗力。因此,每个人回忆起在《诗刊》工作的岁月,都觉得那是一段心情舒适、干劲十足、值得留恋的日子。如果“家长式领导”能够达成这样效果的话,我们今天多么需要多一些这种“家长式领导”和“家庭般和谐”的领导入和集体啊!
《诗刊》还曾被有的人讥之为“同人刊物”。如果说这里的“同人”是指一定范围内的同道的话,臧克家的办刊思想恰是对所有诗歌界人士(包括广大诗歌爱好者)都“一视同仁(同人)”,不论名气有无、成就高低,他都倾诚相待,从这广义的“同人”观念来看,不妨把这个“同人刊物”视为褒意,因为它实际上是“大众刊物”。于是编辑部上下一致形成“不盲目推崇名人,不轻视无名小辈”的共识,体现在编排目录顺序上,一律按内容质量而不是按作者名气而定,因而常有无名的新人出现在头条位置。在审稿过程中更是坚持“质量第一、重视发现新人”的原则,对所有来稿都认真做着“披沙拣金”的工作,过完“粗筛”过“细筛”,对稍有可取的就留下来认真处理:或提出意见鼓励,或协助其修改,而且对这类有培养前途的新人都登在专设的通讯录上,以便长期联系。这样的名单几年之内就积累了上百人。而对一些由名人或领导直接推荐来的作品,也坚持按质量取舍,即使得罪人也在所不惜。为了把《诗刊》办成更加面对大众的刊物,《诗刊》在1958年至1959年陆续编发过工人诗歌一百首、战士诗歌一百首、新民歌六十首等,集中推荐工农兵作品,引起较大反响,在大力推动群众诗歌创作活动、不断举荐新人、并发动诗人写作广泛反映群众生活的作品的情况下,使《诗刊》从内容到形式都显得丰富多彩,充溢着时代精神和蓬勃生机。
诗刊社还做到广交诗友,以诗会友,这也许是“同人”观念的又一诠释吧?那时的《诗刊》简直就是一个诗歌活动中心,是凝聚诗人和诗歌爱好者的“家”。外地诗人来京,总要到诗刊社来坐一坐,畅谈诗歌和友情;在京的诗人和诗作者,更是诗刊社的座上客,和编辑们都建立起真挚的友谊。就连召开编委会,臧克家也要避免枯燥的会议形式,自掏腰包以请客吃饭谈心的方式进行,在轻松欢快的气氛中,既讨论了工作,又增进了感情。诗人们把编辑部看作切磋诗艺的好处所,郭小川在写作长诗《白雪的赞歌》时,遇到不顺利处总要到编辑部和大家探讨一番,大家也七嘴八舌出主意、甚至逐句逐字帮着推敲。他按大家意见改完后再来征求意见,如是反复多次才定稿。编辑部还经常出外走访诗人、诗作者,并远赴全国各地联系诗歌界同行和作者,在深入生活的同时,约稿、谈诗、交友,不断壮大诗友的队伍。若说这些诗友都算“同人”的话,这种办“同人刊物”的精神难道不是值得倡导的吗?
我在《诗刊》工作8年来,除了业务能力的提高外,最大的收获应该是培养了良好的编辑道德和一丝不苟的工作作风(这贯穿在我以后的数十年工作中,使我在主编本校学报时因树立良好的编风而受到多方面的赞扬)。体现在处理稿件中大家都本着对投稿者负责的精神做到认真细致。虽然在征稿启事中声明500行以下的稿件不用则不退,但实际退稿范围远远超过规定的标准,而且退稿时尽量做到不用一张冷冰冰的油印信敷衍了事,凡是略有水平或修改基础的都直接写信给以鼓励帮助。
在《诗刊》工作期间,我的另一个副收获就是学会了写诗。诗刊社在推动群众创作的同时,也带起了自己内部的创作热情。那是在,1958年大跃进掀起的新民歌创作高潮中,《诗刊》编辑部由副主编徐迟、编辑部主任丁力带头,发起了一个“街头诗”创作活动,于是编辑齐动手写短小通俗、琅琅上口的具有宣传鼓动性的小诗,用毛笔抄成壁报形式,贴到文联大楼大门外,并按期更换。这名副其实的“街头诗”吸引了不少行人驻足观看,也受到了广泛关注。《人民日报》还为此特辟专栏介绍选登,肯定这种作法,其中包括我的一首民歌体小诗《种蓖麻》。此后编辑们养成了随时结合形势变化,写诗宣传新事物的习惯,连从未写过诗的同志也参加进来,在创作实践中提高编辑素质。
明年1月《诗刊》即将迎来50周年华诞。50年来,经历了时代的风风雨雨,停刊又复刊的跌宕起伏,《诗刊》的步伐虽有过蹒跚、有过迟疑,但仍是一步一个脚印坚定地走到今天。如今,新一代的《诗刊》人以更加严谨扎实的作风、开拓创新的精神、贯彻“二为”和“双百”的办刊方针,使《诗刊》始终保持着朝气蓬勃的生命力,在新世纪焕发着新的青春风采。
2006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