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6年第16期
诗人李南
作者:车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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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这也是姓李的诗人所写。在中国,姓李的人写诗,我总觉得先占了点便宜。我读李南的诗歌,也有“不敢高声语”之感,她诗歌中的谦卑与虔诚,使我不敢造次。也就是说,李南的诗歌中有另一种力量:一滴水的光明。水滴石穿,于水于石是经历,于我而言,则是对人性中时间的钦佩:“轻如羽毛”,却“活着”。
李南无疑是热爱俄罗斯(白银时代)诗歌的,尤其是白银时代女诗人的诗歌。她们的诗歌是血与绒毛。茨维塔耶娃的诗歌是血,阿赫玛托娃的诗歌是绒毛。但李南并没有饮血茹毛,她寻着水源。她在自身找到——扬弃痛苦的不无自恋,光明地承受幸福与感恩的回味。
李南的诗歌中有种光明,这是一滴水的光明。没有怨,没有牢骚,没有想不开,她报滴水以涌泉。茨维塔耶娃是女战土,阿赫玛托娃是女王,李南是女菩萨。女战士女王是欧洲人的理想,女菩萨是中国人的境界。这也是我不敢造次的另一个原因。我心性混沌,尽管知道女菩萨的好,但还是喜欢狐狸精。所以我对李南诗歌更多的是钦佩敬重,而不是喜欢。这或许正是李南诗歌的本质。有的人诗歌本质是让人怀疑,有的人诗歌本质是让人亵玩,有的人诗歌本质是让人断气,有的人诗歌本质是让人跳高。我的诗歌,在本质上是让人拒绝。也就是说,诗歌只有一个人的本质,并没有约定俗成。
李南的一句话“啪嗒”一响,盒子打开了,装了足够的东西,让我敬重——李南说:“写诗没有改变我个人的命运,但诗歌改变了我对命运的认识,我将对它心存感念”。其中有一片沧海桑田。“我的头低着,思想却在飞翔”,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洛尔伽的句子。他与李南说的意思接近,但李南有多层痛感。痛感是当代诗歌发达的器官——在洛尔伽或者艾略特的诗歌之中,这个器官的特征并不明显。所以他们是现代诗人。
李南说:“诗歌不仅仅是语言的狂欢,同时更是对精神层面的净化与批判。精神的反抗应是诗人特有的气质”。这其实是不能分割的,除非风格化。语言的狂欢必然是对精神层面批判的产物,而这种批判会带来两种结构:“净化”与“杂交”。李南的诗歌无疑是第一种结构。这两种结构在现代诗人身上同样能够看到,粗暴地举例,比如“净化”洛尔伽或者“杂交”艾略特。至于“精神的反抗应是诗人特有的气质”,我赞成这一句话,但事实不仅仅如此。在李南的诗歌之中,我看到的却是另一面——是反面吗?
在李南的诗歌之中,恰恰是精神的顺从应是诗人特有的气质。这正是李南的不同一般之处。“精神的反抗应是诗人特有的气质”,这句话是真理,但却是陈词滥调。而“精神的顺从应是诗人特有的气质”,这是个人爱好,甚至还是个人业余爱好——对李南来说,却是“把写作的视角由内心的幽怨转向对人类命运的关注”。
顺从有时候比反抗更为重要,一些人活得太年少气盛,就说我吧,我是不知道的。
李南说:“其实还有很多想法没有说透”。这才是一个好状态。诗人终其一生,所做的工作就是“其实还有很多想法没有说透”。
以上“李南说”引自李南2002年5月6日早晨给一位朋友的信,特此说明。
我决定继续引文,这引自一篇访谈:
张悠然:记得认识你已经有五六年了,一直感觉你不像一个诗人,原谅我的直率。
李 南:呵呵,你认为诗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张悠然:至少该是个性张扬,比较浪漫,有一些超常行为吧。
李 南:这说明你对诗人的理解有误,也原谅我的直率。我认为诗人是隐蔽在人群中的先知。
看到“我认为诗人是隐蔽在人群中的先知”时,我笑了起来。我觉得李南隐蔽得太好了,以致我和她第二次见面都没认出她来。
第一次见面是在北京师范大学的校园里,树才介绍的。后来就一起去喝酒,我们三人之外,还有娜夜、梁小斌、叶匡政、李志强等人,我记得有十几个人。那天是北京的第一场大雪不久,路上全是冰,我说到我家附近去喝吧,让我喝醉后少摔几个跟头。大伙儿心善,就从城市的一头赶往另一头了。喝到凌晨两三点钟,一出饭馆门,空气湿润,空气里飘雾。大伙儿就这么分手了。
第二次见面是在殷龙龙诗歌作品讨论会上,我站在门口抽烟,风真大,我一嘴泥沙。那天正是我的生日,所以印象深刻。我见到一个人,我说:“你是李南吧”,那个人说:“我不是李南”,我说:“对不起对不起认错人了”。开会时候,那个像李南的姑娘正坐在我与树才对面,我对树才说:“李南现在很流行的”,树才说:“什么意思”,我说:“那个人怎么长得和李南一个样”,树才说:“她就是李南啊”,我惊讶了半天。
我与李南就见过这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