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6年第19期

或明或暗的世界（组诗）

作者：刘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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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你想说什么?
　　
　　绽开和解脱的日子终于来临
　　护城河里的冰在咔咔炸裂
　　堆在树下的积雪也开始大面积消融
　　埋在事物内部那种燥热
　　仿佛就要溢满，就要向外喷涌
　　我们那蓬头垢面的城市
　　正急于脱下那件肮脏的外套
　　大地的征兆几乎无处不在
　　人们休眠一冬的嗅觉
　　味觉，还有曾经冻僵的触觉
　　何时变得如此灵敏?
　　好像一只手突然打开了某个机关
　　例如昨天我带领我五岁的
　　儿子，走过一片树林
　　他突然满面疑惑，并惊奇地
　　对我说：爸爸，我感到
　　在草地上，在树枝上
　　还有在我的脚掌上，脊背上
　　我浑身跑出的一粒粒
　　汗珠上，好像有许多许多小嘴
　　正在一下下啄我
　　
　　我说这就对了，儿子!
　　春天就是一窝正在孵着的小鸡
　　而且还真的有许多许多
　　小嘴，真的会一下下啄你
　　而它要啄破的那层外膜
　　比纸还薄，比你喜欢的大白兔奶糖
　　裹着的那层糖衣还薄
　　你说它能不着急吗?
　　
　　我五岁的儿子异常兴奋
　　他说春天有那么多那么多小嘴啊
　　如果它们开口说话，到时
　　叽叽喳喳的，到底想说什么?
　　2004．4．9．北京南沙滩
　　
　　雷　雨
　　
　　我们能不能在一张白纸上虚构雷鸣?
　　能不能让这场隐形的临近炸开的雷雨
　　在这个夜晚，从陡峭的高空
　　劈下来，砍下来，坍塌和崩溃下来?
　　
　　就像我疯狂的父亲在二月的原野上
　　把铁镐狠狠地砸向冰雪
　　他要砸开春天的一把锁；夏天的一条河
　　秋天隆隆升起的一座谷仓
　　
　　热浪滔天啊!有多少青草在隐隐燃烧
　　有多少虫子喊哑了喉咙
　　而我铺开这张白纸也在迅速翻卷
　　我每栽下一个字，都传来焦燥的糊味
　　
　　我和我父亲都是最普通的劳动者
　　最艰辛的跋涉者和殉道者
　　这期待中的大雷雨，我们只需要一滴
　　有如弱水三千，只取其中一勺……
　　2005．5．15.北京南沙滩
　　
　　阿姆斯特丹
　　
　　阿姆斯特丹让我感到迷茫
　　这座用石头和泥土垫高的城市
　　一边在大口大口呼吸
　　海上的湿润，一边在呕吐出
　　大麻、肉欲和抢夺的瓷器
　　
　　海在它的身边环绕和倾斜
　　报警的声音如此清晰，又如此温柔
　　像血红的郁金香开满它的怀抱
　　当说荷兰语的游船载着我们
　　穿过黄昏；贴近它微微发烫的心脏
　　我看见凡高的那一头金发
　　劈啪有声，仿佛燃烧的葵花
　　
　　我还看见一个国度在海上漂浮
　　一座古堡在暧昧中摇晃
　　一片耀眼的橙色，在绿茵场
　　来回狂奔，如突然降临的地震和风暴
　　但它却把梦幻、野心和秘而
　　不宣的财富……都藏在水里
　　就像它尊贵的女王仍住在海牙
　　用她的华贵雍容；母仪天下
　　该如何接受阿姆斯特丹的坐怀
　　不乱，甚至它的藏污纳垢?
　　哦，这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一厢情愿
　　人们说白云总是在天上行走
　　这里有多么肮脏，他们也就有多少
　　海水，洗干净自己的肠胃
　　2002．10．12．荷兰海牙
　　
　　用十分钟看科隆大教堂
　　
　　假如命运只给你十分钟
　　就像这次旅程只给我十分钟
　　看这座名叫科隆的大教堂
　　你想你能看见什么呢?
　　
　　哦，十分钟多么短暂
　　这只够抽一支烟的时间
　　只够问一次路的时间
　　只够看一眼那个日耳曼姑娘
　　——不过你还无法看清
　　她脸上的雀斑，她胸部以下
　　动物凶猛的曲线
　　
　　开始倒计时了!我走过
　　一条小街，走过一座铁桥
　　再走到一条河流的岸边
　　我当然叫不出这条河流的名字
　　但我知道十分钟的时间
　　有如这条河里的流水
　　它流过去，便再也流不回来
　　
　　只剩下五分钟!我只好
　　停下，只好站在河边
　　仰起头，茫然地看这座建筑
　　这就是说我只能走马观花 —
　　只能看看这座教堂的
　　外部，例如看看它如何
　　拔地而起，如何直插蓝天
　　再看看它就像石林般
　　密集和锋利的塔尖
　　如何割碎一团团云彩
　　
　　一大片人群涌了过来
　　如同大坝崩溃，江河泛滥
　　当他们在阳光下抬起
　　一张张陌生而模糊的脸
　　我蓦然看见老庞德
　　走出地铁口，在他的眼睛里
　　正飘落一片片
　　一片片，湿漉漉的花瓣
　　
　　看这座名叫科隆的大教堂
　　都说只需要十分钟
　　但十分钟毕竟太短暂了
　　太匆忙了，十分钟只够弯下腰去
　　拾起一把神遗落的钥匙
　　
　　咔嚓!十分钟终于到了
　　十分钟导游准时吹响了哨音
　　而且她那么不容置疑
　　那么急不可待
　　就像牧人在收拢羊群
　　2005．11．15．北京南沙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