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6年第21期

试论现代汉诗中的“底层经验”及其艺术呈现

作者:邓庆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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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杂以“轻喜剧”的诗句),一路蓄势,最后化作主人公的一声五味杂呈、万般酸楚的哀叹:“请用剩下的59400买一块荒地/把一生的痛深深地埋了吧!”,让读者在把玩别人生活私密的舒缓的品味中绽开的淡淡地微笑骤然冻结,感受一把心痛。再比如雷平阳的《亲人》,语言并无多少诗意可言,但整首诗却能让人在布满落差的语句的方阵里感受某种启迪,导向某种人生宿命式的悲凉感悟:
  我爱我寄宿的云南,因为其他省
  我都不爱;我只爱云南的昭通市
  因为其他市我都不爱;我只爱昭通市的土
   城乡
  因为其他乡我都不爱……这是不合逻辑的“逻辑”、不成理由的“理由”,正合了“家国之恋,没有条件”一说。“我的爱狭隘、偏执,像针尖上的蜂蜜”——一个充满张力的新奇意象,这是与生俱来深入骨髓的爱恋和牵挂,在这个真情流浪,居无定所的年头更给人以心灵触觉的锐利与甜美。“假如有一天我再不能继续下去/我会只爱我的亲人”。而亲人的范畴在不断缩小,岁月的流水冲刷着那仅存的伤悲,待“青春和悲悯”耗尽,自己也就走到了人生的尽头,也化作亲人眼角淡淡的泪痕。然而纵使“亲戚或余悲”,而“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豁达也罢,幽怨也罢,芸芸众生,概莫能外。
  意象的多义性营造也是很重要的。比如王夫刚的《另一条河流》:“我的体内的确涌动着一条河流/而不为生活所知。我提心吊胆/每天都在不断地加固堤坝。……/当我顺流而下,它是我的朋友/当我逆流而上,它被视为憎恨的对象。……/在一次由醉酒构成的聚会中/我背弃大禹,堵住它们。哦,泛滥!”——在诗中“它”可以是血脉之流,也可以是(理性的)意识之流,泛滥的欲望之流,而诗行的展开又充分利用了江河之流的属性,这就赋予了诗歌表层和深层意蕴内涵的丰富性。再如“树上的鸟巢,装不下老乡村风烛残年的/咳嗽”,(王夫刚《空空荡荡》)这里的意象借助风烛残年的老人,指陈的却是被现代化的大潮逼迫到黄昏角落的日渐式微的乡村文明。
  如果说底层经验是瓜之苦核,而诗之意象是瓜之甜瓣,它们完全可能找到完美的表达形式——晶莹剔透的苦瓜之体。臧克家的《老马》象征意象的选择、《难民》诗语的锤锻(如“黄昏还没溶尽归鸦的翅膀”)并没有妨碍“底层”经验的表达,相反地,经受了时光的淘洗而深意犹存诗意犹存。
  总之,作为世界经验的重要组成部分,“底层经验”应该(实践证明也能够)进入诗人的观察体验和文本表达的视野,当然并不意味着诗人因此要背上表达底层的道德伦理压力,因为并不是每个诗人的气质或历练都适合底层经验的体验、反刍与表述,如果勉力为之,只会委屈了自己又糟蹋了诗歌。而且,作为诗人,他有自己的诗歌伦理,那就是始终服膺于内心的真实、个我的品咂与言说,并为能找到完美的表达方式和途径而殚思竭力——这才是更应该操守的作为语言艺术的诗歌的品格。对于“底层经验”诗歌而言,应该坚持“目光向下”(关注底层)与“诗心向上”(追求诗艺)并重,要避免因荒疏了诗艺的追求而使“苦难失重”,让“底层”诗作成为一种“祥林嫂式”的“挥霍苦难的语言游戏”(钱文亮语),否则,那就不仅是“底层”的不幸,同时也是诗歌与语言的不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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