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6年第24期

出生地等

作者:吴海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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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生地  吴海斌
  
  说出它,或者用墨水写在一张纸上
  墙头草,薄瓦片,木头窗
  墙角扯下来的蛛丝,巢里羽毛未丰的雏鸟
  一株凤仙花爆裂的籽粒,一群蚂蚁扛着
  掉落在地头的绿芝麻,绿芝麻
  被粗暴,简单地命名成一个辞条
  避繁就简,竟会忽略掉静止和奔跑
  许多人伤害了它,犯着相同错误
  我不允许在早晨和黄昏,在死亡来临
  用一块骨头,欺骗地上隆起的乡村坟墓
  女儿你要舍得花力气,把纸钱撒到
  静物和动物身边,对一只蚂蚱一片芦花
  也不要掉以轻心,它们比一张纸上的地址
  消逝得缓慢,存活得更持久
  
  创作感言:
  我对出生地怀着种种复杂的念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它竟成为异常简单的词,拼凑在一起的音节,甚至成为毫无意义的地名。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如此难堪,这不能不让我费去一些时间,对一个破败村庄的牵挂,对那些曾经击中我心灵要害的事物,一一做出可怜的补救,我希望它能够避免更多的伤害,在内心深处像诗歌一样一点一点围拢我,攻击着我。它已经超越了一个词语,成为纠缠在一起的物,成为难以消逝的声音。这些文字,在若干年以后,它不是隐喻,也不是象征,只是比较真实而已。
  
  蟋蟀之歌  吴\xE4n
  
  一根谷莠草,两瓣南瓜花
  陶罐是釉黑的
  月牙是半边的
  
  屋脊上走动着一些风
  西厢房和东墙半明半暗
  砖瓦的缝隙,渗进去一滴
  和两滴的更声
  
  困虫在动、在爬、它还咬人
  拿一根谷莠草掭一掭耳朵
  蟋蟀在洞穴之内唱起蟋蟀之歌!
  
  十月之交,表舅马褂短袍
  一顶瓜壳小帽
  他教我《大雅》 《小雅》
  还教我一些捉蟋蟀的技巧
  
  半边的月牙
  一根谷莠草,两瓣南瓜花
  泥罐是黑黑的
  
  茅屋上走动着一些风
  篱笆墙和蜘蛛网半明半暗
  瓦砾的缝隙,漏进去一滴
  和两滴的星星
  
  表舅倚着一堆干草,拿半根火柴
  掏耳朵,他告诉我蟋蟀之王
  都在田野里餐风饮露,这一年
  我走向十月之交,提着半罐白霜
  秋风唱起了蟋蟀之歌!
  
  创作感言:
  贫瘠的土地,五谷稀瘪,庄户人家仍然扶犁耕作,不弃不离地等待着来年的收成。而作为“麦田守望者”的乡土诗人却渐行渐远,怀抱中一点一点松开了北风中的大雪,指间尽是诗歌的碎片。在城里放牧。吹着空调的房间由温暖如春到令人窒息,娘的呼唤从梦中传来,有人开始怀念山坳里的村庄。
  青草、河流、五月的槐花,这些频繁出现的诗歌意象,构成了游子挥之不去的故乡情结。无论是“病中吟”还是“月下醉”,早先的那种土腥气已被篡改,手中攥紧的不是原汁原味的草根而是脱了水的大白菜。在辗转反侧中毅然返乡的人,他已经看到了乡土诗歌的真正出路,于是他在一个人的村庄里衣襟沾满露珠,锄头刨出土豆,完成着继续向下挖掘的任务。
  “离乡——异乡——返乡”,一个有出息的乡土诗人按照此种“三步曲”走完一生,他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赤子。
  
  时 间  邹洪复
  
  时间它看着白墙发笑
  看着天空发笑
  看着趴在那儿的鞋子发笑
  
  时间它看着雪野发笑
  看着一个人的伤心发笑
  看着一首歌发笑
  
  伏上你肩头
  时间它看着一个字发笑
  看着一支笔发笑
  看着一张床发笑
  它看着一座城市发笑
  
  坐在云彩上
  坐在水面上
  时间它看着你发笑
  也看着一切的有
  和不再有发笑
  
  创作感言:
  诗歌的本性是自由,跟一切生命或灵魂的自由性一致,它不仅仅以形象、感性或顿悟说话,更是对真理的抵达,它在人的思想高处飞翔,不是对生活和生命作情绪化的宣泄。诗歌需要永远的理想主义精神,在世俗上空作精神远游,也对现实作形而上的精神叩问。
  
  江布拉克  沈苇
  
  牧猪的山坡上是农舍、麦田和红花
  红花谢了,麦田向草场缓缓过渡
  像一首乐曲出现了地理的起伏
  
  现在,牧猪走过一个怪坡
  由于视觉错误,水往高处流
  这就是说,向上的路和向下的路
  有时是同一条路
  但聪明的牧猪无法理解这一点
  
  即使一头最勇敢的牧猪
  也无法越过大片的草场
  去天山之巅吃一朵雪莲
  山路延伸着,一群绵羊在午睡
  看上去像一些随意散落的白石头
  它们偶尔睁开眼睛
  欣赏一下牧猪的肥硕之美
  我是偶尔的闯入者,并不知晓
  牧猪眼里的绵羊和绵羊眼里的牧猪
  是怎样的尤物、怎样的男类
  正如麦田和草场同在一个山坡
  却各有各的族谱和年表
  
  在江布拉克的午后
  牧猪和绵羊随意相处着
  既不亲热,也无敌意
  
  创作感言:
  诗与人的关系在本质上是一种困惑、一个迷团,也是一种惊讶、一个奇迹。当一首好诗诞生时,诗人是吃惊的,这首呱呱坠地的诗对诗人也是吃惊的。如果非要拿诗歌写作与小说写作进行一番比较,我只想说,诗歌写作中有更多的奇迹,更多的意外,更多的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而小说写作,更像是一场预谋,有时是一个“水龙头”,只要打开,就会流淌。这正是二三流小说家藐视诗歌而一流小说家敬重诗歌的原因。一首诗诞生了,诗人为他漫长的一千零一夜找到了一缕曙光。每一首诗都是迎向曙光的一扇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