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7年第2期

单独者与窥(节选)

作者:车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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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才的诗集名《单独者》,而他有时候还是和我们在一起的。我们从一个地方出来,到另一个地方去。树才带着他先走了,我追上他们。我坐在车里,看着树才在昏暗的胡同里,直起腰板而头往前倾斜着行走,我觉得我看见了贝克特,我并没有看见树才。这是联想。文化与传统(五四以来,西方的文学艺术已成为我们所要面对的传统的一个部分,因为这部分更像是现实)的遮蔽,已使现实的联想的新鲜性变得困难。树才与他说着话,一团团热气使隐身的词语显现——也就是说使声音显现,尽管我并不能听见。
  树才行走的姿势,让我想起一张老照片:贝克特站在街角抽烟。或许并不是贝克特。但树才和贝克特有一种相似,在他们的写作中,都有纯洁和神秘性在。热气和词语(声音);烟和香;在这类似的关系中,虚无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关系已经找到反驳这虚无的物质(我更愿意说是物质)。也就是关系。
  诗人是一种关系,在类似与类比中出现。树才曾经这样写道:
  “我既不赞赏什么知识分子写作,也不站在所谓的民间立场上。我站在我的位置上(注意,不是立场)。我只能这样,否则我就不诚实。”
  在我们搞清楚树才所站的位置之前,看来先要了解什么是“知识分子写作”和“民间立场”——在我看来,它们差不多,简而言之,都属于表达的艺术。不是利用自己的知识来表达自己的填满,就是利用自己的生活来表达自己的抽空。说它们差不多,是因为在贫乏困窘的时代里,知识只得是梦想中被填满的生活,生活到头来也只剩一点抽空的知识。这种表达的艺术不能说它不诚实,只是被过分强调之后(为了争论?为了话语权?为了为了?),未免近乎不实。于是,另外的诗人们就开始寻找自己的位置(有人称之为“第三条道路”)。
  树才的位置,是不是就是他说过的:“我写我生命中真实的诗;我写我生活中鲜活的诗。直接性和深度,仍是我的诗歌的关键所在。”
  我还不能肯定。但这段话,却能使我把树才同知识分子写作以及民间立场区分开来——起码我看到了树才在诗歌写作中已有或将有的方向。他从表达的艺术中走出,行为无疑更丰富也更复杂了一点。他在进行着综合的艺术尝试。如果把这句话里的“生命”两字换成“知识”,那就一目了然了。直接性是民间立场在写作中所呈现出的较为明显的特征,深度是知识分子写作所呈现出的较为明显的特征——树才想把这两者综合起来,通过“我”的中介,变化出另一种诗歌。这是很理想主义的。
  而树才恰恰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从我所能见到的树才的作品中,都可以看出他的纯洁和神秘性。
  树才的诗歌,像是一只透明的玻璃瓶子(纯洁是树才诗歌的质感)——有个软核,绿油油的,生长在瓶中(神秘性是树才诗歌的细节)。软核是湿润的,也是坚硬的。因为它是反驳虚无的物质,所以站在它的反义词上观看,它就是坚硬的。这也可以说是对树才诗歌创作的隐喻:玻璃瓶子是他划出的诗歌创作与审美的趣味圈,而核则是他的生活。生活往往会跑到趣味圈外,对之树才因为具有了综合的能力,也可以说是态度,所以他就不感到恐惧,相反是很平静地接受这一事实:让核生长,以致把玻璃瓶子撑破。那就再综合一次。